姜沉渊沉默了片刻,那双桃花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仿佛被强行按捺下去,渐渐沉淀为一种偏执的平静。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锁住叶溪浅。
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求证,声音低沉而清晰:“你对我……还是有些不忍的,对不对?”
他向前微微倾身,试图捕捉她眼底任何一丝波动:“不然,为什么明知道我可能是在算计你,在设局引你入瓮,你却还是……出手了?”
叶溪浅看着他眼中那不肯熄灭的、带着疯狂期待的火苗,只觉得一阵疲惫和荒谬。
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和一丝嘲弄:“你未免想得太多,我出手仅仅是因为你恰好长了一张绝世美男的皮囊罢了,我只是单纯不忍心看着一个如此美男被那种货色糟蹋而已,这跟你本人……”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没有半点关系。”
“不!有关!”
姜沉渊立刻反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他上前一步,无视了叶溪浅瞬间紧绷的防御姿态。
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叶姑娘,你心里清楚!你就是对我不忍!你就是在意!否则,你大可以冷眼旁观,看着我自食其果,这才是对我算计你最狠的报复!可你没有!你还是出手了!”
叶溪浅被他这近乎无理取闹的逻辑和直白的逼问弄得心头火起。
更被那“在意”二字刺得浑身不适。
这个人的思维果然非常极端。
“你做这一局……”
叶溪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一字一顿地问:“费尽心机,不惜以自身清白为饵,把自己置于那种境地……就是为了验证我对你……究竟是什么心思?”
“是!”
姜沉渊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坦荡和偏执的光芒。
叶溪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看着眼前这个容貌昳丽、此刻却显得无比疯狂的男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只剩下满心的荒谬和一股强烈的、想要远离的冲动。
“那……”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带着一丝冰冷的探究:“若是我最后……真的没有出手呢?你就任由那个恶心的东西……”
姜沉渊的表情瞬间变得漠然,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便……哀莫大于心死,反正……只是一副无用的皮囊罢了,毁了,便毁了,无所谓。”
无所谓……
叶溪浅被这三个字狠狠击中。
她看着姜沉渊眼中那绝非作伪的漠然和自毁倾向。
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疯子!”
半晌,叶溪浅才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浓浓的惊悸:“你真是个疯子!如此不计后果,以自身清白甚至尊严来做局,仅仅……仅仅是为了想看看我对你究竟是什么心思!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我是疯子!”
姜沉渊非但没有否认,反而坦然承认。
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破罐破摔的狂热:“只要能看清你的心,疯又如何?”
“真是……荒缪!”
叶溪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仿佛要远离这扑面而来的疯狂气息。
果然……
现在就这么疯。
以后变成原书里那个屠戮天下、视人命如草芥的疯批暴君,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姜沉渊看见叶溪浅脸上一言难尽。
他眼中那偏执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下。
他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
转而抛出了那个长久以来盘旋在心头的疑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叶姑娘,你为何对我总是避之不及?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如此,之后也一直对我冷若冰霜,敬而远之……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他紧紧盯着叶溪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我……是做错了什么吗?还是……我这个人本身,就让你如此厌恶?你告诉我……为何会如此对我?”
叶溪浅迎着他那充满困惑、不甘和一丝卑微期盼的目光,心头沉甸甸的。
那些关于他血腥未来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滚,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重的沉默。
叶溪浅看着姜沉渊,踌躇挣扎良久。
最终还是下了决断。
此刻,南风馆的污浊气息,让她觉得头痛欲裂。
叶溪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对沉默的姜沉渊道:“这里让我头疼,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姜沉渊眼神微动,立刻应道:“好,去哪?”
叶溪浅抬头望向远处最高的建筑轮廓:“这里离摘星楼不远,我想去吹吹风。”
“好。”
两人沉默地离开南风馆,一路无话,来到了京城最高的摘星楼顶层。
夜风凛冽,呼啸着卷起两人的衣袂发丝。
俯瞰下去,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将整个京城铺陈在脚下,繁华与苍凉交织。
在这仿佛能触摸到星辰的高处,叶溪浅迎着猎猎夜风,终于开口。
声音穿透风声,带着一种近乎审判的平静。
“我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一个人,现在尚未做下恶事,但他未来注定会犯下累累罪行,手上将沾满无数无辜者的鲜血……这样的人,你会以什么态度应对?”
姜沉渊何等聪明,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指向。
他身体猛地绷紧,目光如电般射向叶溪浅。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你说的这个人……是我?”
叶溪浅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她迎着风,声音清晰而冰冷:“我懂得相面推演之术,所以,从第一次见面,我便知道你是谁,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我看到你未来回到南临后,会以雷霆手段,将你所有的亲人——你的父皇、他的妃嫔、你所有的兄弟姐妹,乃至整个皇室成员,无论老幼,包括襁褓中的婴儿——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叶溪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锋,切割着夜的寂静。
“然后,你会踩着亲族的尸骨登上皇位,之后,你会悍然向大炎发动战争,铁蹄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血染沙场,尸骨堆积如山!”
“这还不够!”
叶溪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你还将兵锋指向其他诸国!将整个天下都拖入战火的深渊!让整个世间沦为无间炼狱!”
姜沉渊的脸色在叶溪浅的叙述中,一点点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高大的身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那双桃花眼,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洞穿的恐惧。
他没有打断,只是死死地盯着叶溪浅,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谎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