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菱鲜有的难受时刻,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揪住般的疼,连额头都晕晕乎乎的,她能感受到不断有人在给自己量体温,输液,很快那股躁火缓缓平息了下来。
周围各种声音都有,甚至还有杨建国的,唯独没有她想见到的人,生怕再度落进这个人的毒手,她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谁知道迎面而来的果真是杨建国的脸。
新仇加上旧恨以及内心的本能厌恶,
让陆菱直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杨建国被她的这巴掌给扇懵了,反应过来后不顾体面跳着脚骂:“好你个江菱!要不是我送你来医院,你早就烧死在家里了!
我都没怪你耽误我的工作和小宝学习,你竟还敢朝着我伸巴掌,花花说你这段时间脾气见长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是无法无天啊!
干脆整个杨家都跟着你改姓江好了——”
陆菱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不对劲,在她面前的这个杨建国明显成熟很多,更重要的是对方唇红齿白,头发浓密,没有半点被病痛折磨的模样。
还有他话语里的花花和小宝,似乎都在提醒着自己周围的不同,陆菱低头,瞧见了自己满是老茧的手。
一时间如坠迷梦,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眸底的泪水抢先一步蔓延了出来。
见她沉默,本就做了错事的杨建国心虚的上前来揽她肩膀:“好了!我就随口说你两句,不要往心里去。
两口子哪有隔夜仇的,你只要听话,把妈伺候好,把孩子带好,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尽给我找麻——”
话都没有说完,陆菱抓起旁边的搪瓷杯就泼他一脸:
“拿开你的手,我嫌脏!”
里面的水还有些温度,把杨建国的脸都烫红了,他怒不可遏道:“江菱,你要这样那就没意思了,哪家媳妇懒得像你这样,哪家男人累得像我这样?
我妈说的对,当初就不该花那五百块把你娶进门,你倒是看看现在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你也配?!”
他这副嫌弃的态度倒让陆菱心里爽利,不管这是做梦或者现实,陆菱都没有打算忍他。
掀开被子直接跳下床,陆菱指着他的鼻尖发誓:
“挺好!相看两生厌,离婚!!!”
杨建国怔了一秒,似乎不相信‘离婚’两个字会从陆菱嘴里说出来,他愈发的愤怒道:
“你疯了?!你被病毒烧坏了脑子吗?要是离了婚你爸妈的脊梁骨都得被人给戳弯。
还有,他们根本不把你当女儿,你连你妹妹晓帆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这种情况下你要离婚?我看天底下还有谁能疼你——”
这个时间点,那疼她爱她的男人早就已经长埋黄土。
陆菱横擦了一把眼泪,咬牙道:“不用你管,离了婚你就能光明正大的和蒋洪玲在一起,挺好,我祝你们长长久久。”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罢,不等杨建国有所反应,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在杨建国的身边,连呼吸都是压抑的,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发癫。
医院到家属院的路她曾经带过孩子走了无数回,但现在,脚步却停在了周家的大门口,眼泪怎么压都压制不住,她并不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
陆菱吸了吸鼻子,一把推开了周家大门——
坐在屋檐口纳鞋底的赵红英停下动作,皱眉:“找谁啊?!当初送老太太去医院的情分还得差不多了啊,还上门干啥?”
老实人周平连忙站了起来:“建国他媳妇,进来坐会儿。”
赵红英直接给了男人一脚:“坐什么坐?!有什么好坐的,要不是她,整个家属院不会传出我虐待老人的话来,真是张秀娥养得一条好狗啊。
拐着弯的都要对着我们周家落井下石,不要以为你男人在食品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就牛逼上天了,这里是钢铁厂的家属院,轮不到你们来逞能——”
看着眉眼鲜活的赵红英,骂人都带了点动听的味道,陆菱无法移动脚步,下一秒,咳嗽声从鸡窝方向传来。
头发花白的高翠兰撑起胳膊,恨恨的瞪了一眼老大媳妇:“人是来找俺这个老婆子的,可闭上你的臭嘴吧!”
再见高翠兰,陆菱崩溃了:“妈——”
这一声‘妈’直接把所有人都干懵了,赵红英抠了抠耳朵,一脸错愕: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是,我是不是没睡醒啊,周平你过来让我掐两爪……”
趴在墙头看热闹的张秀娥母女也炸了锅,前者破口大骂:“江菱你是不是脑子进了水!你管高翠兰这个老虔婆叫妈?
你疯了是不是,好好好!你做出如此丢脸丧德的事情,那日子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早点散伙,先说好,孩子是不可能给你的——”
往日她这样说,儿媳妇一准儿会过来道歉。
今日张秀娥在墙头上趴了很久,趴到冷风吹得她心窝子都冷得透透的,才听到陆菱平静回答:
“嗯,我会和你儿子离婚的,婚内出轨的男人谁爱要谁要。”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瞬间炸了锅,赵红英更被拿着杨家的这个把柄四处宣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在两家闹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张秀娥甚至没有时间来收拾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
她全程把火力对准了赵红英,两人叉腰对骂,一时间难分伯仲,一切好像和陆菱没有关系,她把高翠兰搀扶出鸡窝,低声道:“妈,我带你回家。”
高翠兰懵了:“哪有家?俺早就没有家了……”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陆菱一把背起病弱的高翠兰往外走,直把吵架中的两人都看呆了,能有人把这个拖累带走,赵红英自然喜闻乐见,根本就不带阻拦的。
她也不知道隔壁家的小媳妇抽什么疯,居然掳走了她家的糟老婆子,哎哟喂,这还不得放鞭炮庆祝啊,真是天大的喜事!
周平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有说话。
面对着无所作为的两口子,高翠兰眼眶红了,不知为何,从陆菱送了她去医院后,她对这个小媳妇就说不出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就好像对方本该是她的亲女儿似的。
高翠兰替陆菱捡去头发中的落叶,低声问:“好孩子!和婶儿透个底呗,你和俺哪个儿子好上了?放心,俺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满眼期待。
陆菱泪眼汪汪,脱口而出:“周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