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躲在破庙角落,借着月光打量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灰黑相间的颜色沾着泥污,纠结成一团,确实狼狈。他皱了皱眉,从行囊里摸出仅剩的半块皂角,走到庙后积着雨水的石洼边,就着冰冷的雨水搓洗起来。
皂角的泡沫沾在发间,带着些微涩味。他用力抓着头发,把那些刻意染上的灰黑色一点点洗去,露出原本莹白的发丝。水流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
洗干净头发,他看着水中倒影里那头及腰的白发,忽然觉得有些累赘。逃亡路上,长发总是碍事。他摸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咔擦——”
一刀下去,长发应声而断。他干脆利落地挥动短刀,将长发修剪成利落的中短发,发梢参差不齐,却透着一股干脆的劲儿。
打理完头发,他对着水洼里的倒影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中短发衬得他轮廓更分明,原本因长发显得柔和的气质,此刻多了几分凌厉。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将短刀插回腰间,转身往破庙外走。刚走到门口,就撞见几个巡逻的修士。
“站住!”领头的修士喝住他,上下打量着,“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灰烬抬头,露出那张沾着水珠的脸,中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眼神平静无波。
“路过,避雨。”
修士们的目光在他新剪的头发上顿了顿,没发现异常——毕竟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利落的短发青年,和悬赏令上那头标志性长发的“灰烬”联系起来。
“滚开,别在这里碍事!”修士不耐烦地挥挥手。
灰烬依言退到一旁,看着他们走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玄剑门的山门巍峨耸立,云雾缭绕间,剑鸣声隐隐回荡。灰烬刚落地,就见一道青色身影踏剑而来,身姿挺拔,正是玄剑门门主君剑鸣。他看到灰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小烬,怎么突然来了?”
灰烬拱了拱手,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君剑鸣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楚歌正提着剑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急色,看到君剑鸣,才松了口气:“师尊,您可算回来了,弟子找您半天了。”
君剑鸣瞪了他一眼:“毛躁什么?”转而看向灰烬,语气放缓,“先进去说吧,外面风大。”
进了山门,楚歌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偷偷看灰烬,眼神里带着点好奇。君剑鸣把他领到客厅,沏了杯热茶:“听说你最近在外面惹了不少事?”他话里带着点调侃,却没真的责怪,“你那几个师侄,天天念叨着要去找你,被我按住了。”
灰烬笑了笑,刚要解释,楚歌突然开口:“师尊,他就是……”
“闭嘴。”君剑鸣打断他,又看向灰烬,“听说你改了名字?叫烬尘?”
灰烬点头:“随便取的,图个方便。”
君剑鸣叹了口气:“你啊,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能来,我倒是放心些。外面那些传闻,我都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灰烬端起茶杯,指尖划过温热的杯壁:“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楚歌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可是那些人都快把天翻过来了,到处搜捕你,你还敢到处跑?”
灰烬看了他一眼,笑了:“怎么?怕我给你们玄剑门惹麻烦?”
“不是!”楚歌梗着脖子道,“我是怕你出事。”
君剑鸣看了看他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行了,既然来了,就在这里歇几天。玄剑门虽不比三百年前,但护着你还是没问题的。”
灰烬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君剑鸣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很快,有弟子来报:“门主,外面来了一群修士,说是要找一个叫烬尘的人,还说……还说他是叛徒,勾结外敌。”
楚歌猛地站起来,按剑就要出去:“岂有此理!”
君剑鸣抬手按住他,看向灰烬,眼神沉了沉:“看来,他们是追着你过来的。”
灰烬放下茶杯,站起身:“不关玄剑门的事,我去处理。”
“你去哪?”楚歌拉住他,“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出去就是送死!”
君剑鸣也道:“小烬,别冲动。玄剑门还没落魄到任人上门撒野的地步。”他看向门外,声音陡然转厉,“传我命令,玄剑门弟子听令,守住山门,任何人敢擅闯,格杀勿论!”
外面的剑鸣声瞬间密集起来,杀气腾腾。灰烬看着君剑鸣和楚歌坚定的眼神,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原来,就算走了这么久,回头时,总还有人愿意为你撑起一片天。
楚歌握紧了剑,冲灰烬咧嘴一笑:“师尊说了,今天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头发!”
灰烬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追杀和流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灰烬抬手按住楚歌的剑,指尖微微用力,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转向君剑鸣,深深拱手,脊背挺得笔直:“师伯好意,灰烬心领了。”
“玄剑门清誉在外,不能因我一人蒙尘。”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那些人是冲我来的,我走了,自然不会再纠缠玄剑门。”
君剑鸣眉头紧锁:“你这性子,还是这么倔。他们布下天罗地网,你单枪匹马出去,岂不是正中下怀?”
“师伯放心。”灰烬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些年在外,别的没学会,保命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他顿了顿,看向楚歌,语气柔和了些,“楚兄的心意,我记下了。”
楚歌急得脸通红:“可……”
“不必多言。”灰烬打断他,再次向君剑鸣拱手,“今日叨扰,改日风波平息,灰烬再登门谢罪。师伯,诸位,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轻烟般掠出客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门的云雾中。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楚歌追至门口,只看到一道远去的背影,气得一拳砸在门柱上:“这人!怎么还是这么独来独往!”
君剑鸣走到他身边,望着灰烬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这是不想拖累我们啊……”他转头看向外面,眼神沉了下来,“传令下去,加派弟子守住山门,若那些人敢在此地放肆,不必客气。”
至少,要为他争取一点从容离去的时间。
云雾缭绕的山道上,灰烬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犹豫。玄剑门的好意他记在心里,但他早已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那些追来的人,那些缠身的麻烦,终究该由他自己了断。
风声在耳边呼啸,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叹息。他握紧了袖中的短刃,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那里,是更浓的夜色,也是他必须独自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