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轰然落地!
成了!
他赌对了!
那账簿上记载的,绝非仅仅是贪墨敛财的蝇营狗苟,而是足以令这位极好享受的大宋官家,都感到江山动摇的致命罪证!
每一个字,都好似催命的符咒,更是他赵桓撬动这腐朽朝堂的第一块坚石!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野兽被撕裂喉咙般的嘶吼,猛地从赵佶的胸腔深处迸发出来。
那声音里裹挟着滔天的屈辱与暴怒、被最深信任背叛的剧痛以及对社稷倾覆的恐惧,瞬间撕裂了垂拱殿令人窒息的死寂!
“逆贼!国贼!”
“这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狗贼!”
赵佶猛地挺直身体,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炸开一般。
那双素日里只醉心于描摹花鸟、鉴赏金石书画的帝王眼眸。
此刻,竟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烈焰!
那是由被至亲背叛的怨毒与对江山即将易主的无边恐惧交织而成,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焚为灰烬!
他狂怒地一把抓起龙案上那方珍贵的端州紫石御砚。
那是他心爱之物,曾无数次沾染丹青墨香。
此刻却看也不看,朝着殿下那摊开的、如同毒蛇般的账簿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掼去!
“砰——哗啦!”
沉重的御砚如同带着帝王诅咒的流星,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瞬间四分五裂,发出震人心魄的爆响!
浓黑粘稠、散发着松烟气息的御墨,猛地泼溅开来,在璀璨的金砖上迅速洇开一大片狰狞丑陋的污迹。
更如同毒液般溅射到附近几位官员朱紫贵重的袍角之上。
“啊!”
那几位被墨汁溅到的官员,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朱勔!朱勔狗贼!”
赵佶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心胆俱裂的疯狂,“朕视你为股肱心腹!托付你江南锦绣膏腴之地!让你执掌应奉局,恩宠无两!赏赐堆积如山!”
“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竟敢私通北虏!”
“还暗蓄豢养私兵!囤积甲胄弓弩!还敢……还敢……”
他指着那摊开的账簿,手指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后面那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竟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噎在喉头,化作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气声!
账簿的第一页,在摇曳的烛光下,清晰地显露出来一角:【崇宁五年七月初八,经明州海商张氏船队,以灵璧奇石、苏杭异木为掩,发船五艘,载精铁叁万斤,硝石伍千斤,抵辽东路私港,易得北虏上等战马壹仟贰佰匹。】
【交割人:耶律斜轸心腹萧斡里剌。】
【此乃“北狩”首资,绝密!】
“叁万斤精铁!伍千斤硝石!壹仟贰佰匹战马!”
“北狩首资!”
“北狩!”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诅咒,狠狠烫在赵佶的灵魂深处!
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几乎要从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栽倒下来!
这哪里是简单的贪墨枉法、私通敌国?
这分明是资敌以刃,饲虎以肉!
是彻头彻尾的叛国行径!
是处心积虑要颠覆他赵宋的江山社稷!
甚至,连那行动的代号,都在恶毒地预示着他可能的命运!
一个与朱勔有些关联的官员,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急迫。
他必须打断官家的思路,必须把水搅浑!
“此物……此物纵然有朱勔私印标记,也未必……未必就是通辽铁证!”
“或许是……或许是朱福那恶奴伪造构陷!”
“或许是辽人离间之计!”
“官家!圣明烛照,万不可因一纸册页而……”
“闭嘴!”
赵佶猛地转头,那双被怒火和恐惧烧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老臣,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到了此刻,尔等竟还在为他开脱?”
“朕问你!”
赵佶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这账簿上的徽记,是不是朱勔亲信所用密记?”
“说!”
那人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老臣……老臣惶恐!”
“这朱勔所用私印纹路繁多,老臣……老臣实难辨别此等细微变体……”
到了此刻,他仍在试图模糊焦点。
“好!好一个实难辨别!”
赵佶怒极反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那朕就让你看得更清楚些!念!”
“给朕大声念出来!”
“念给满朝文武听听!”
“念第一页!念那北狩资敌的铁证!”
那人的脸色惨白如纸,战战兢兢上前,颤抖着捧起那本如同烙铁般的账簿。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却干涩嘶哑得如同破锣:“崇宁……崇宁五年七月初八……以……以艮岳所需太湖灵璧为名……发……发海船五艘……实则……实则装载精铁……精铁八万斤……自明州港出海……运抵……运抵辽东路女直部……换……换取上等辽东战马……战马一千二百匹……此……此乃‘北狩’首资……记档人……朱……朱禄……”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北狩首资!
精铁八万斤!
战马一千二百匹!
数额如此巨大!
这哪里是贪墨,这是叛国!
是谋逆!
“轰——!”
整个垂拱殿彻底炸开了锅!先前死寂的沉默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巨大的惊骇与骚动!
“天啊!八万斤精铁!他朱勔想干什么?!”
“一千二百匹战马!这……这又是要做什么!”
“北狩?他……他竟敢用此等大逆不道之名!”
“朱勔!当真是狼子野心!罪该万死!”
“是国贼!当诛九族!”
清流官员们义愤填膺,怒发冲冠,纷纷出列,指着账簿,指着蔡京一党,厉声疾呼。
一些与朱勔有利益往来官员们已是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有的瘫软在地,有的抖若筛糠,更有几人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竟是吓得失禁了!
他们知道朱勔贪,知道他跋扈。
但万万没想到,他竟敢私通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