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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湟谷地的端午带着雪水的清冽,却掩不住麦田里弥漫的腐臭。索南达杰的羊皮靴陷进湿润的碱土,靴底沾满的蓝黑色菌丝像活物般蠕动,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稞秆上的蓝斑 —— 那是比大通河深潭更阴郁的钴蓝色,沿着叶脉呈放射状蔓延,所过之处叶片卷曲如被火吻过的经幡,轻轻一碰,枯槁的穗头便扬起黑粉,沾在他暗红的羊皮袄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恍若雪腐病正顺着衣纹啃噬人间烟火。

「阿爸,次仁家的麦种全烂了。」扎西牵着瘸腿的牦牛走来,牛蹄踏破积水的病田,蹄窝里漂着成团的蓝黑色菌丝,像极了雪山倒映在泥水中的碎影,「老阿妈说,这是达坂山的雪鬼在吐息,要咱们带着经卷迁回夏牧场。」少年的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望向父亲的眼中满是惶惑。索南达杰站起身,望着远处达坂山的雪线,果真比往年低了三尺,山风卷着砂砾扑来,竟混着腐尸般的土腥味 —— 那是雪腐病在土壤下滋生的气息。

第七日晌午,青石滩上传来骡车的铃铛声。王远的骡车停在湟水河畔,车辕上串着的火鳞菌核在阳光下如赤金明珠,映得河水泛着细碎的光斑。他掀开毛毡帘,湟水的湿气裹着碱土的涩味扑面而来,直觉告诉他,这正是《齐民要术》中记载的「寒湿生疫」之兆。

「河湟的土,碱气重得能腌渍雪山。」王远蹲下身,指尖捏起河畔的碱土,土粒在掌心发烫,细如盐粒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塞北的火核克寒,江淮的菌粉化湿,正合《齐民要术》『以火攻寒,以碱克湿』的古法。」他腰间的羊皮袋里,白僵菌粉与火鳞菌核碎末隔着鹿皮相触,竟隐隐透出热力 —— 这是寒温二气在布袋里的初次对话。

治疫坊内,青铜炒釜下的青冈木烧得噼啪作响,火舌舔舐着釜底,将湟水碱土烘得赤红。三个羌人汉子轮流挥动枣木杵,将碱土碾成细粉,倒入炒釜的瞬间,土粒遇热爆响如爆竹,惊飞了梁上的麻雀。王远亲自掌勺,待碱土烧成蟹壳青色,迅速撒入白僵菌粉与火鳞菌核碎末 —— 银砂般的菌粉与金屑似的核碎在滚烫的碱土中翻滚,腾起的烟雾竟带着松脂的清冽与麦穗的甘甜,在作坊内凝成淡淡虹光。

「火候至三候,碱土吸尽核粉之热,方得火碱相融之效。」王远用枣木耙翻动混合物,见核碎在碱土中熔出细小红线,恰似火脉在土中游走,「当年后魏贾思勰治粟疫,用的便是『炒土拌灰』之法,今日不过借了塞北的火,江淮的菌。」羌人们似懂非懂,却见他眼中闪烁着与火光相契的热忱。

破晓前的麦田像被雪山之雾笼罩,三十六架木耧车「吱呀吱呀」驶入田垄。羌人戴着浸过菌液的羊毛护腕,将灭菌剂填入耧斗,木轮碾碎的碱土混着火鳞菌核,在晨露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 碱土吸饱露水化作电解质,激活了沉睡的白僵菌孢子,火鳞菌核遇初升的阳光则释放出灭菌酶,如给焦黄的麦田敷上一层会发热的「火碱面膜」,所过之处,病叶上的蓝斑竟像被雪水冲刷般渐渐淡去。

索南达杰跟在耧车后,见湿润的碱土渗入麦根,竟在地表结成一层薄如蝉翼的膜,膜下隐约可见银白菌丝与赤金火纹交织,恰似天地在麦田里织就的灭菌咒符。他忽然想起族中老经师在转山时说的话:「当雪山的寒与河谷的热拥抱,便是灾祸退散之时。」此刻的麦田里,塞北的火核、河湟的碱土、江淮的菌粉,正上演着跨越千里的寒温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