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梁猛地起身,扶着山石极目远眺!
山下,宋家村屋舍俨然,田亩齐整,村民于金色浪淘中忙碌一片。
可在他眼中,这里,已不再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村庄,而是一所...或许正孕育着足以改变这个时代农耕格局的火种!
他心潮澎湃难平,忽然明白了宋小麦所做的每一件事。
建作坊、种山薯、兴学堂、研肥法...看似分散,实则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乔老哥....”
墨玄梁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说的对,这沤肥之法若成,确是惊天下的宝贝...不!”
“它比任何奇珍异宝都要珍贵!”
望着比之自己还要激动两分的人,乔大叶目中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很快,那抹疑色便被心中涌动的兴奋冲的无影,只以为对方同自己一般,真正认识到了肥料的可贵之处!
“来!乔老哥!”墨玄梁忽而转身,眉眼竟生了两分与之年岁不符的风发意气,他端起酒碗:“咱们,为这不负人的土地,更为这不负土地的宋家村人,干上一杯!”
“哈哈!”
乔大叶站起身:“干!”
酒碗相撞之间,正是李家新的生命诞生之刻。
——
清河县衙后堂,烛火摇曳。
县令陆明远捏着手中刚被驿马加急送来的户部公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落在公文上那几个冰冷的数字上...本年需要上缴的粮税数额。
“竟比去年还重了两分...”
他低声自语,言语中带着丝压抑的怒火。
去年清河县大范围受灾,虽未伤及根本,但民生亦受创。
他本已上书刺史,指望朝廷能体恤下情,稍作减免,以待民力恢复。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比往年更甚的征令!
侍立一旁的书吏,见状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此事...怕是难以转圜了。”
“下职听闻,新朝虽立,然北境匈奴近来频频异动,边关军费开支巨大。”
“加之西南吐司亦不安分,朝廷四处用兵,这国库...前朝留下的窟窿实在太大...”
“如今,上头怕也只能从这田亩之间,汲取钱粮,以充国用了。”
书吏言语似在宽慰,也带着自个的无奈。
然这些,作为一方县令又如何不知?
陆明远头痛的将文书搁在一旁。
他并非不通实务的酸儒,也知国事艰难。
可看着这凭空多出的两分税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治下百姓,尤其那些堪堪缓过一口气的村落,又将如何勒紧裤腰带,再度陷入困顿。
作为父母官,心中岂能好受?
念此,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案头另一侧,那里也躺着一封还未启封的密信。
陆明远咱将征税一事撇在一旁,将那密信拿起,拆开。
此信乃是班若章的人暗中送回,所写内容,却让这位县令刚因赋税而烦躁的心,又蒙了一层冷霜。
信上言,那个曾给清河镇衙送柴,并调换了宋小麦饭食的樵夫,终于在邻县一处偏僻的山寨中找到。
然而,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据说是因分赃不均,被同伙所害。
然死无对证,线索就此中断。
但班若章根据其生前接触的人员和些许遗物判断,此人真正死因恐有他故,其灭口手法过于老练,且痕迹抹除的太过干净,不像吴家或秦府能有的手段。
“不是秦府,亦非吴家...”
那会是谁?
陆明远深邃的眸光中闪过一缕疑惑。
宋家不过是寻常农户,这一点他早已让人查清。即便此户因那山薯作坊稍显宽裕,何至于引来这等来历不明,手段狠绝的势力觊觎?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忽而,脚下步履一顿,猛地对上窗外冷弦。
难不成...有人知道他查到了些什么,想要以此混淆视听,祸水东引?
陆明远眸光一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走回案前,目光再次扫过那封密信和户部公文,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他需得尽快于各镇村视察,亲自看看辖域收成几何,以便更精准评估出这加征的赋税对治下百姓的影响。
另外,他也想再去宋家村看看,一来,看看那野生山薯的种植成效如何。
二来,也要再细细询问宋家人,能否从他们那里,找到关于那场匪祸、关于那人命官司和那未知对手的、被忽略的蛛丝马迹。
万没想到,这小小清河县,竟会生下这般超出他想象的祸事!
——
景州城,秦府。
秦淮安坐在书案前,面沉如水。
“你再说一遍!?”
被当头喝问的下手俯跪于地,额头渗出细密冷汗,颤着声将刚刚得来的密报再一次讲出。
“吴家买通的那送柴人罗五,死在易峰寨!死因蹊跷,不知何人所为!”
“废物!”
“嘭!”的一声,秦淮安捡起身前一方墨砚狠狠砸向下手!
“不过一乡野草民!数日间,竟将尔等耍的团团转!非但没能灭口,如今人还死的不明不白!”秦淮安怒不可遏,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下手厉声训斥:“本官养你们这等...”
他话未完,那下手强忍着恐惧,急忙补充:“老爷息怒!并非小的们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追查罗五下落期间,屡屡遭遇不明阻碍!似乎...似乎还有另一股势力暗中干预,搅乱小的们视线,其手段颇为高明,绝非...绝非陆明远手下那些胥吏所能为!”
“另一股势力?”秦淮安满腔怒火像被骤然泼了一盆冷水,瞳孔一缩!
“何方势力,可有查到蛛丝马迹!?”
下手冷汗森森,微微摇头:“小的无能!那伙人行踪及其隐秘,来去无痕,小的们根本无从下手!”
听得此言,秦淮安骤冷的胸腔剧烈起伏,但这一回,却没再有功夫斥责下属,而是陷入一阵惊疑。
不是陆明远会是谁!?
难道是吴家那边办事不密,走漏了风声,引来了别的对头?
不,吴家还没这个本事。
难道是....冲着他秦府来的?
有人想借着罗五这条线,顺藤摸瓜,查到他秦淮安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