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内,崭新的桌椅排列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新制桌椅的淡淡木香和墨香。
孩子们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后,一抬头,看到讲台上手持书卷,神色带着几分威严的陈青山时,一种陌生而新奇的感觉于他们心中油然而生,肃然起敬。
陈青山立于讲台之后,看着下方这些连自己名字都还不会写的孩子,心中同样涌起一股与之当初收宋冬生几人时完全不同的心境。
他今日没打算给孩子们讲什么大道理、圣人言,而是执起早已备好的《千字文》卷册:“今日,我们先识《千字文》首句。”
“天玄地黄,宇宙洪荒...随我念。”
“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参差不齐的稚嫩童生,于这方新起的天地内,悠扬而起...
学堂院墙外,挤满了未曾离去的村民。
大伙屏息听着里面传出的读书声,试图从众多孩子的声音里,寻得哪一道,发自自家儿郎。
听着听着,忽就入了神...
宋兴旺与几位族老同样站在学堂外,几位老人眼圈泛红,捻着胡须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宋小麦瞧见如此情状的村民和族老后,嘴角微扬。
这一步,总算是稳稳迈出去了。
解决了村中孩童学堂一事,宋家村立马迎来了一年一度最是关键的节点,秋收!
黄灿灿的粟米地,在这金秋之中,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稻谷清香。
这日天刚蒙蒙亮,氤氲在村子上空的薄雾正浓时,村子里却已鸡飞狗跳,响做一片...
宋小麦家今年田地全种了山薯,所以不用跟村邻一般忙着抢收,但这一日同样也起了大早。
因各家要忙着抢收麦稻,薯粉作坊便也跟着停了几日,她家除了上学的兄弟几人,其余人倒闲了下来。
宋小麦提议,大伙忙了一年了,不如趁着清闲的这段日子,到镇里住上几天。
至于宋冬生兄弟三人的饭食,便每日跟着先生陈青山一同用罢,她则准备带着母亲阿姐还有小弟春生,去镇里看看。
然而,商定好的一家人脚还没踏出大门,院门便被人“砰砰”砸响。
宋小麦满心疑惑的打开门,就瞧见石头李风小脸煞白的站在门口,嘴唇哆嗦着:“小...小麦,婶子在家吗?”
瞧着对方模样,宋小麦心头顿时一跳,脑海里飞速一转,下意识脱口而出:“可是婶子胎动了?”
“嗯嗯!”李风将头点成拨浪鼓,声音都带起了哭腔:“天没亮就开始了,疼的厉害!我爹让我赶紧来找婶子过去帮忙拿个主意!”
听到动静的王氏从屋里出来,一听李风这话,脸色也紧跟着一变,立刻对宋小麦道:“快,去请郑郎中!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又觉不行,匆匆转身回了粮房,从里一顿搜罗,不一会就装了满满一篮子补身子用的吃食,然后风风火火带着石头往李家奔去。
原定的镇里之行自然是去不成了。
宋小麦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去了村头郑郎中家,好在对方今日没有外出,听闻情况后,背起药箱便随她赶往李家。
而看到母亲和小妹匆忙离去的宋月娥,带着小弟宋春生留在家里却是坐立不安。
原本计划去镇上的雀跃心情也被这突来的担忧取代,院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阿姐,石头娘肚里的娃娃要出来了么?”
宋春生挨着长姐坐在门槛上,小手托着腮帮子,眉头皱成了一个小疙瘩。
他扬起头,小声问:“我听石头哥说,他娘疼的厉害...”
小孩子的感知总是敏锐的,宋月娥心里也揪着,摸了摸小弟软蓬蓬的脑袋,柔声道:“嗯,娃娃想出来见爹娘了,是会疼一些的...”
“别担心,有娘跟你四姐在,还有郑郎中,婶婶会没事的。”
小娃懵懂点头,在阿姐没注意到的当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忽而闪烁起一抹与之忧虑截然不同的光彩来...
静坐了一会,小娃屁股下就仿佛生了钉子,扭来扭去一阵,忽而起身朝后院跑去。
心下忧虑的宋月娥,只以为孩子无聊又跑去后院玩闹了,哪知片刻后,便瞧见对方将已长到半人高的狼崽小灰牵了出来!
自宋小麦将这小家伙带进家门,一家人便一直好吃好喝精心养着。
如今快将一岁的狼崽,体型已然不小,站立时几乎与宋春生一般高,灰褐毛发油光水滑,四肢矫健,轮廓已初具狼的英武。
宋月娥吓了一跳,站起身:“春生!你这会把小灰牵出来做什么?快牵回去!”
宋春生却仰起小脸,眼睛亮的惊人,满是兴奋:“阿姐!我不牵回去!我要带小灰去石头哥家!”
“啥?”
宋月娥愕然:“你带小灰去石头家作甚?婶婶这会正在生娃,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知道!”
宋春生小脑瓜用力一点,认真无比:“就是因为婶婶要生小娃了,我才要带小灰去!”
“我要让小灰看看小娃娃,跟它说,以后我就是哥哥了,要它跟我一起保护小娃!”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轻轻拍了拍小灰脑袋,煞有其事的嘱咐起:“小灰,你听见没?待会看到小娃娃,你可不要吓到他哦!你要记住他的味道,以后我们俩一起,当他的守护神!就像我保护你样!”
小灰似乎感受到了小主人语气里的凝重,喉咙发出极轻的“呜”声,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头顶小手。
这一幕,令宋月娥顿时哭笑不得:“你呀!”
“现在去不合适,婶子家里正忙着呢,你这会去,万一惊着了人怎么办?”
来到小弟跟前,她捏捏孩子圆乎乎的脸颊:“等过两天,小娃娃安稳了,你再带着小灰去看,好不好?”
面对阿姐的阻挠,自来听话的宋春生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不得不乖巧的“哦”了一声。
不过,他手中依旧紧紧牵着小灰的绳子,小声对着灰狼嘀嘀咕咕一阵,规划着未来如何带小娃娃玩耍,保护小娃娃的宏图大业。
比之宋家一崽一狼的诙谐,李家院子这头,却是忙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不安。
李二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双手时而无处安放,时而紧张地搓着。
宋小麦跟郑郎中待在一旁,安慰了对方两声见无效果,便也没再多言,毕竟就连宋小麦自个,心里都是高高悬着。
石头在厨房里一边守着灶口的火,保证锅内沸水热腾,一边满眼焦急的往外探头查看,目中一片通红。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升高,屋内的动静却似乎缓了下来,李氏的声音也变得越发虚弱。
就在这时,于屋内接生的稳婆忽然探出头来,焦急大喊:“宫口开的慢,力气快跟不上了!这样拖下去怕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