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草抬头,飞快的看了汉子一眼,眸子水光潋滟,带着羞意,也含着坦然:“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哎!你放心!”
刘一水重重点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挺直了腰板,大步朝着学堂方向走去。
他这一步,不仅是要送两个孩子入学,更是要向全村宣告,他刘一水,从今日起,便是李小草母子几人的依靠!
走在去往学堂的小路上,刘长生和荷花一左一右,紧紧牵着那双坚实宽阔的手掌,兄妹二人忽而扭头相看一眼,随即双双“咯咯”笑出声来。
听得两个孩子的笑声,刘一水更是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三人就这么走在路上,时不时有相熟的村人看到这一幕,也都会心一笑。
就在这时,宋六婶子正好也要出门去作坊上工,挎个篮子出来,碰巧就遇到了几人。
自来性子爽朗的她,一见这和谐的一幕便忍不住乐出声,朝刘一水打趣道:“哟!一水,这就当上爹啦?瞧把你美的!”
她嗓门亮,一声引得附近早起的人家也探出头来,看清情形后,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刘一水自来面皮厚,被众人看的毫无羞意,他将两个孩子的手紧了紧,笑道:“婶子今日也上工?”一顿,又嘿声一笑:“小草今日也在作坊,她身子单薄,性子又软,还劳烦婶子您多看顾着点。”
“哟哟哟!听听,这还没正经走礼呢,就护上了!”宋六婶子拍手大笑,眼角皱纹绽成了菊瓣,上前两步,爱怜的捏了捏长生荷花俩人红扑扑的小脸,声音也软和了几分:“俩小乖乖,瞧瞧你们一水叔!多疼你们!”
“往后啊,你们娘儿仨可算是有靠了,这日子,指定越过越红火!”
她又抬眼看向刘一水,满是欣慰道:“放心吧,小草那孩子,咱们作坊里谁不心疼?有婶子在,指定不让人欺负了去!你呀,就安心的把俩孩子送去学堂,好好认字念书,这才顶顶要紧的事!”
长生荷花被捏了脸,也不躲闪,只仰着头,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看看婶子,又偷偷瞄一眼刘一水,小脸上满是依赖和欢喜。
几人寒暄几句后就此分开,刘一水带着俩孩子继续前进,结果刚走到去往学堂的岔路口,又碰上了同样带着孩子往学堂去的宋大田。
宋大田牵着儿子宋来宝,父子俩今日都穿了身半新不旧的衣裳,只不过,神色间却带着股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局促。
宋大田一看到刘一水,以及其手里牵着的俩娃,眼神闪躲了下,就想装着没看见自顾走自己的,却被刘一水喊住。
“宋二叔。”
刘一水在父子二人身后瞧了瞧,心中便忍不住腹诽,学堂既是免费给孩子读的,对方怎还只带了一个娃出来?
如此想着,便多嘴问了句:“二叔也送来宝去学堂的么?怎不见...荷花?”
他本是好意,觉得多个孩子读书总是好的。
可这话落在宋大田耳中,却异常刺耳。
被对方叫住,宋大田本就心情不愉,再被这多嘴一问,心里就添了几分没由来的羞恼。
“女娃子读什么书!”
他猛地扭头,嘴角扯出个生硬的弧度,声音闷闷的:“认得几个字,将来也是别家的人,白费那功夫作甚,不如留家跟她阿姐和娘学学女工,操持家务,对她更好。”
这话说的又快又冲,噎的刘一水一时无言,也不等对方回什么,宋大田一把扯过儿子来宝,仓促的朝学堂方向奔去。
宋来宝被父亲拽的踉跄,肉墩墩的小嘴顿时撅了起来。
“爹!你拽疼我了!”
说完,一掌挣脱宋大田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竟就这般旁若无人的大声哭嚎起来。
本就急着赶路的宋大田,没想到亲儿来此一遭,僵硬的面上顿时愕然一怔。
刘一水蹙眉看了一眼父子二人,没再自讨没趣,带着长生荷花从一旁离开了去。
听着儿子不住的哭嚎,看着才换上的净衣被对方蹭到处泥泞,宋大田眉头开始止不住的狂跳。
对儿子从小到大没说过半句重话的他,头回低声吼了句:“哭什么哭!起来!不嫌丢人!?”
从未见父亲对自己发过火的宋来宝,还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惊的止了哭声,可惜也仅限一瞬,反应过来的他,两只胖手猛地揉上双眼,干嚎声越发猛烈:“爹坏!爹凶我!我要回家告诉娘!”
此时,路上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带着孩子入学的村民,看到这一幕后,皆诧异的瞧了过来,但是谁也没上赶着讨话。
大伙对待这一家子,始终带着点厌恶,显然都还记着抢匪一事。
见大伙对待自己这般,宋大田那张看上去黝黑朴实的脸,再也挂不住的阴沉下来。
地上还在胡搅蛮缠的宋来宝,眼尖的瞧见了父亲变幻的神色,见其这是动了真格,心里猛地打了个激灵,不知想到什么,竟也停了哭闹,从地上乖乖站了起来。
宋来宝缩缩脖子,小心瞥了一眼父亲,悄声道:“爹...孩儿错了...”
听着儿子这怯生生的话,再看看周遭或明或暗,带着疏离甚至厌恶的目光,宋大田心头沉的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又不好真对儿子发作,最后只得哑声道:“...学了学堂,好好听先生的话。”
越靠近学堂,人声越是鼎沸。
辰时,陈青山换了一身半新的青色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他缓步走出,立于学堂门前那新砌的石阶上,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稚嫩而鲜活的面容。
他清了清嗓,声音方正温和的道:“今日,宋氏学堂开蒙,望尔等珍惜此番机缘,敬惜字纸,勤勉向学。”
“日后知书明理,方不负父母乡亲之厚望,不负这窗明几净之所。”
孩子们在宋冬生三人的引导下,按照年岁个头,依次排列,整整齐齐的站在廊下听从夫子教诲。
每个孩童脸上,此刻都洋溢着期盼的荣光,还有一丝对于学识本身的敬畏之色。
片刻后,陈青山最后道:“现在,依序入院,各寻其位。”
此言一落,村童便在宋冬生几人的指引中,走着不算整齐的列队,带着几分拘谨,鱼贯走进了那敞开的学堂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