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城的官道上空无一人。
毒辣的日头把土路烤得冒起白烟。
韩公甫的脑门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身下的毛驴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仿佛对这趟进城之旅毫无兴趣。
“我说二挣,待会儿到了城里,咱先一人来一碗驴肉火烧垫垫肚子。”
“城东那家老字号,他家的汤汁给得最足。”
韩公甫自顾自地说着,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舞。
他没等到回应。
只有那头驮着空口袋的毛驴,默默跟在他的驴屁股后面。
韩公甫回头一看。
彭二挣不见了。
他的毛驴倒是还在,迈着悠闲的碎步,一步不差。
驴背上那只准备装货的麻布口袋,却有些不对劲。
口袋被撑得鼓鼓囊囊,像塞了头过年猪。
它歪向一边,沉甸甸地坠着,偏偏没掉下来。
一种微弱又急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救……救……”
那声音闷得像是从棉被里发出来的。
韩公甫的心猛地一跳。
他翻身下驴,几步走到彭二挣的驴旁边。
他凑近那只鼓胀的口袋。
“救命啊!”
这次听清了。
是彭二挣的破锣嗓子。
韩公甫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的人形轮廓还在动弹。
袋口的位置,被人用细密的针脚缝得严严实实,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针线活,比他娘的还好。
“二挣?”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老韩救我!”
口袋里的人激动地扑腾起来。
韩公甫不再犹豫,从腰间摸出一把切肉的小刀。
刀刃锋利,对着麻布袋的缝线用力一划。
“刺啦——”
布料应声裂开。
一个人影从破口里滚了出来,蜷缩着摔在滚烫的土路上。
正是彭二挣。
他满头是土,衣服皱得像块咸菜干,脸上还挂着两道惊魂未定的泪痕。
“老韩,你可算发现我了。”
彭二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韩公甫收起刀,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这是搞什么行为艺术。”
“怎么自己钻麻袋里去了。”
彭二挣一脸的莫名其妙,甚至带着几分习以为常的委屈。
“我哪知道。”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走着走着,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在这里面了。”
“肯定是家里那个狐仙又跟我闹着玩呢。”
韩公甫愣住了。
彭二挣还在絮絮叨叨。
“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跟你说,上次我睡着觉,她直接把我塞进了米缸里。”
“缸口还用磨盘给我盖上了。”
“要不是我娘起得早,我差点就成米缸腌肉了。”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在分享一件稀松平常的倒霉事。
韩公甫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紧绷的嘴角忽然一松。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着,是抑制不住的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彭二挣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笑点在哪里。
韩公甫好不容易止住笑,走过去重重拍了拍彭二挣的后背,震起一片灰尘。
“行了行了,别郁闷了。”
“这狐仙大概是瞧上你了,才变着法儿跟你亲近呢。”
“走,哥带你吃驴肉火烧去,多加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