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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晋柱 > 第12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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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通继续着他的背诵,眼神依旧飘渺:“颜良死后,袁绍公一直厚待颜良家。颜允为感恩就收留了袁元公。为了保护袁元公……” 他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回忆准确的措辞,“……还为袁元公改了颜姓。颜允将家传武艺倾囊相授。”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像是在描述一件物品的交接。

“袁元公成人后,曹家忙着对付吴蜀,已经不再关注袁家,遂改回了袁姓。袁元公娶了颜家女儿。颜允还给了女儿一百亩地做嫁妆。从此袁元公自立门户。”这段家族得以延续的关键转折,在他口中平淡得如同柴米油盐的日常。

他稍稍停顿,眼神从遥不可及的远方缓缓收回,先是落在马袁氏那张因激动而微微发红、布满深刻纹路的脸上,似乎在确认她是否还在听,然后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神情复杂的马清。他舔了舔嘴唇,继续用那种背书般平板的声音说道:

“几十年后本朝建立。原想着袁家从此将躬耕田园,过上太平日子。”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对那未曾实现的“太平日子”的向往。“没想到……” 他声音陡然一沉,语速也放慢了些许,仿佛在酝酿着某种不祥的预感,“一天左卫将军鞠都带着两百士兵从洛阳来到赵国,包围了袁家。”

当“包围了袁家”这几个字出口时,厅堂里仿佛凭空刮过一阵阴风,一直趴在地上微微打着呼噜的黑鱼一下子翻身起来。

袁通的目光彻底聚焦,带着一种解释的意味,轮流看向马袁氏和马清:“这个鞠都的阿爷叫鞠义。鞠义曾是先祖袁绍公麾下的第一战将……”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属于讲述者的、而非背诵者的强调意味,似乎在提醒她们这个名字的分量,“后来被袁绍公杀了。”这句话他说得极快。

“他的儿子投了曹操后又效忠本朝,没想到……” 他浓黑的眉毛紧紧皱起,“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家一直在寻找我们袁家。”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带着一种被无形阴影笼罩的沉重感。

马清身处后世,早已被四大名着之一的《三国演义》小说,以及衍生的各种相关影视剧作品轰炸得疲惫不堪。当他听到“鞠义”这个名字时,知道这是个在演义中被常山赵子龙一枪挑于马下的“倒霉蛋”。

然而,真实的历史却完全不同。

真实的鞠义…… ,不是什么被名将秒杀的龙套,他是袁绍麾下真正的战争机器,是那个时代顶尖的军事天才!毫不夸张地说,他是袁绍麾下第一的军事天才!

袁绍军中一等一的名将:颜良、文丑、张合、高览……这些在河北大地上响当当的名字,这些足以令一方诸侯胆寒的“四庭柱”,在鞠义的光芒下,都只能屈居副将之位。

此人的名头,不是按部就班凭资历产生,而是以战功打出来的。他以八百步兵,大破公孙瓒五千“白马义从”!从而名震天下。

白马义从”,那是公孙瓒赖以纵横北疆、令乌桓匈奴闻风丧胆的恐怖精锐!他们身骑白马,快如疾风,利箭如雨,是北方游牧民族心中不可战胜的梦魇。

以八百步卒破五千这样的铁骑?简直是神话!冷兵器时代,步卒对骑兵,尤其是对精锐骑兵,几乎意味着被屠杀。要战而且胜之,需要何等恐怖的战术指挥能力?需要何等钢铁般的意志和精准如机械的执行力?仅仅这一仗,就足以将“战神”的桂冠,牢牢扣在鞠义那颗桀骜的头颅上。

辉煌的战功往往与致命的骄纵相伴。能人都有性格,鞠义自恃功高,日益骄纵。

屡立奇功的统帅,在袁绍面前渐渐失去了应有的敬畏,他的眼神或许变得睥睨,言语或许充满僭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袁绍权威的巨大挑战。最终,那位雄踞河北的枭雄感到了难以驾驭的恐惧,一道冰冷的命令下达:以“图谋不轨”为由,诛杀鞠义及其四个儿子。权力的绞肉机,碾碎了昔日的战神和他血脉的延续。

“鞠都带着精锐包围袁府时,阿爷的阿父已经知道难逃大难。”袁通的眼睛盯着案几上的木纹,仿佛要将其烧穿,浓黑的眉毛剧烈地颤抖着,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水光在眼底积聚、翻涌,“他将两个圆徽……”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在吞咽一把滚烫的刀子,“……交给阿爷两兄弟,让他们分别从后院和厕所后墙逃走。”

厅堂里死寂一片,只有袁通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我阿爷拿着圆徽……逃到郊外,躲了四天。”他停顿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回来见到的袁府……”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嘶哑而尖利,“……已经化为灰烬!连……连尸体都没有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阿爷逃到邺城,当了一名军户!他临终前的遗言,就是要阿爸为袁家报仇!”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要将这仇恨刻进骨血里,“阿爸临终前,又给我留了这个遗言!”袁通猛地抬起头,黑红的眼珠里血丝密布,那喷薄欲出的怒火和刻骨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骇人的光芒,死死烙在马袁氏和马清的脸上。

“当时我想……”袁通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苦涩的自嘲和深深的迷茫,“……我们袁家是低贱的军户,鞠家是高门显贵,怎么挨得上?怎么报得了这个仇?”他茫然地看向虚空。

“邺城后来成了赵王的封地,”袁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嘲讽,“我们家就成了赵王的军户,还真是山不转水转。”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颊的肌肉因为紧咬牙关而高高凸起,像两块坚硬的岩石。

“赵王入京,我就跟着来到了洛阳,那时我是什长。”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而充满希望,“我想,我来到了京城!也许是老天开眼,终于要给我这个手刃家族仇人的机会了!”

他的叙述开始变得生动,不再是机械的背诵,而是沉浸在那段压抑又充满期盼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