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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晋柱 > 第11章 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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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通的头猛地低垂下去,视线死死锁在自己胸前。然后伸出那双因常年习武而布满厚茧、指节粗大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他一把抓住了脖子上挂着吊坠的丝绳用力一拉,直接勒过后颈和头顶,将那枚他一直贴身佩戴、视若珍宝的吊坠取了下来!

这一次袁通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和隐藏,他将握着吊坠的右手摊开。粗糙的大掌心上,赫然躺着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紫玉圆徽!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紫色玉质,同样在那温润的玉面上,清晰地镌刻着雪地中傲立的四根粗竹!

袁通甚至没有停顿,他立刻将摊开的右手,稳稳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凑到了马袁氏托着白色绸巾的右手边。他那粗粝、宽厚、布满风霜痕迹的大巴掌,与马袁氏那只枯瘦、小巧、布满岁月印痕、托着白绸的手,就这样在案桌上方,静静地并排凑在了一起。

两枚紫玉圆徽,并排躺在白绸与粗掌之上。大小、材质、图案、甚至连那雪地的纹路和竹子的遒劲姿态,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毫不差!

袁通猛地抬起头!他的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急切地扫向一旁的马清。

马清缓缓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确实知道这圆徽背后必有渊源,否则母亲不会如此郑重,但这渊源的具体细节,他亦如坠五里雾中。

袁通那燃烧着火焰的目光又猛地转回,紧紧地、死死地盯在了马袁氏的脸上!他脖子上的喉结,如同失控的滑轮,在紧绷的皮肤下剧烈地、不停地上下滚动着,每一次滑动都带着粗重的喘息。汗水,不知何时已悄悄沁出他的额角,沿着太阳穴滑落。

“这是我袁家的家徽。”马袁氏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沙哑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圆徽上,而是缓缓抬起,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扫过袁通的脸庞——那浓密的剑眉,那因震惊而瞪圆的眼,那高挺的鼻梁,那紧抿的厚唇,那轮廓分明的下颌,还有那标志性的、此刻仍在微微颤抖的络腮胡……她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回忆、确认,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悲悯与激动。

“你……”袁通只觉得喉咙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张着嘴望向马清,仿佛想从马清那张同样凝重的脸上,找到一丝端倪。

马清眉头锁得更紧,他眼中也充满了困惑,只能将同样茫然不解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厅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剩下袁通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马袁氏的目光紧紧锁在袁通脸上,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她微微向前倾身。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追问,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你阿父……乃何名?”

“袁……袁承?”袁通猛地咽下一口唾沫,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要将那句沉重的名字硬生生吞咽下去。他瞪圆了双眼,浓黑的眉毛几乎要飞入鬓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惶惑。

“你阿爷呢?”

“袁启!”袁通几乎是脱口而出。

马袁氏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她猛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动,如同受惊的蝶翼。

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急迫,像绷紧的琴弦:“你可知道袁家的家事?”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微微的颤音。

“阿爷……阿爷还有个阿兄。”袁通抬起眼,那双浓黑的、粗粗的眉毛先是困惑地聚拢,随即又缓缓地向两侧舒展开,弯成了一个有些茫然、有些温顺的弧度,像极了一只迷途的绵羊。

他的喉结再次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叫……袁敬。”

“呼——” 马袁氏猛地吸了一口气。她几乎是本能地抬手,紧紧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五指深深陷入衣襟。她的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张开,连续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虚空的一点。

袁通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扇动了几下,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短暂的死寂之后,马袁氏的目光重新聚焦。她的声音恢复了力量,甚至带上了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斩钉截铁:“说下去!”

袁通身子一震。他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是在努力回忆早已烂熟于心的词句。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阿父说,袁家在大汉朝也曾是四世三公,上溯八代祖先是袁绍公。”那语气,平淡得如同后世之人说“自己的祖上是朱元璋”一样,毫无波澜。

“啊!”马清却忍不住呼了一声。

袁通猛地转头看向马清,浓眉下的眼睛里充满了真实的惊异,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个名字会引起旁人的反应——在他的认知里,这不过是阿父要求他死记硬背的一段遥远往事罢了。

马清的心在胸腔里怦怦狂跳。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流淌的竟然是袁绍的血脉!袁绍!那个在无数演义故事和影视剧里被反复渲染的汉末枭雄,群雄之首,一度将曹操逼入绝境的强大存在。这感觉太不真实了,就像历史的尘埃突然落进了自家的院墙。

“说!” 马袁氏再次厉声催促,她朝袁通扬了扬头,动作带着一种焦躁的迫切。她的眼神炽热如火,紧紧锁住袁通。

袁通清了清嗓子,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空洞,视线仿佛穿透了破旧的屋顶,投向了极其遥远的时空。他开始背诵,语速平稳,咬字清晰,显然是早已刻入骨髓,只是那声音里毫无情感,如同在复述一段枯燥的经文:

“袁绍公和魏武争霸,却为魏武所败。魏武还要灭袁家满门。”他顿了顿,喉结微动,像是在确认下一句的准确,“哪知世祖袁谭公还留有一名骨血,名叫袁元。袁元公那年……才六岁。”说到“六岁”时,他的语调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对这个幼小的年龄产生了一瞬的同情,但很快又归于平直。“袁元公被赵国的颜允收养。颜允的阿父叫颜良,是袁绍公的爱将。”

听到“颜良”这个名字,马清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演义中那位被关羽一刀斩于马下的猛将形象,现实中他却是袁家血脉的庇护者,这历史的错位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阵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