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对联,天色已经黑透。
最后,姜淳于一共写了十三副对联,加上十二个横批。
一个船两幅对联,多出来的一幅还是他们这条船上的。船长说,现在贴的是你们要贴的,你得补齐我想贴的。
姜淳于能说什么,不过是多写一副对联,写呗。
就是十几副对联写下来,手有些酸,别的没什么毛病。
船在岸边,大家都没急着上岸。
而是几个小组成员,又开了一次会议。
会议的内容主要是,一:如果万云洲到了火奴鲁鲁,怎么找到他,或者怎么引诱他出现。
二:如果万云洲根本没离开洛杉矶,怎么找到他,并带他离开。
三,如果火奴鲁鲁找不到万云洲,他们的人手怎么分配才更合理。
姜淳于其实就是个配菜,她是万云洲点名要见的外甥女。
同样,她也是小组要保护的成员之一。
地位,目前排第一,等万云洲出现,她估计排第二,如果万云洲带着家属,那就就要看万云洲带来多少人,姜淳于就排在这些人之后。
虽然说对姜淳于不太公平,但是没办法,姜淳于自己也是军人。
虽然在大家眼里她脆皮了点,没用了点,但是和万云洲相比,好歹还有点自保的能力。
会议其实很短暂,赵长启就不是个啰嗦的性子。
在姜淳于打了第三个哈欠,眼皮子要合没合的时候,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有对母子过来搭话,你们过去看看。”
之前也有人过来搭话,但是那些人明显是好奇多于试探。
这对明显不太一样。
敲门的是张哥,他身后的夜黝黑宁静,透过敞开的房门,却能看见码头外的万家灯火,璀璨夺目。
“走,我们去看看。”
去的是赵长启和陆超云,这两个人没见过万云洲,但是见过万云洲出国前的照片。
一寸黑白照片,现在就揣在赵长启的怀里。
这照片姜淳于也看过,认真说,凭借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去认出国十几年的一个人。
很难。
门敞开着,咸腥的海风吹过,隐约带来岸边的喧嚣。
因为离的远,只听见影影绰绰的声音。
屋里的人叽叽喳喳,都在猜测着来的人是谁,是不是万云洲。
任务要是太顺利,大家反而有一点奇异的不适感。
大家也只待了约莫两三分钟,却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黑鲨磨磨蹭蹭,挪到姜淳于身边:“婉婉,我们要不要偷偷出去看看。”
只看看,又不说话又不出现,应该没事。
他们要是去看,赵队长知道,肯定会训斥惩罚,但是乔婉婉不一样,乔婉婉是来接她舅舅的,队长不敢对她怎么样。
只要有乔婉婉带头,他们就能有恃无恐地去看看热闹。
姜淳于看了一眼黑鲨,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黑鲨高大的身影背光站立,只能看见他脸上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神情。
黑鲨的身后站着白哥,那个安静的,和姜淳于从来没说过一句话的青年。
“行啊,我们去看看。”
年龄最小的章鱼和活泼的豹子对视一眼,想阻止,不过,他们看了一眼黑瘦的耗子没说话,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姜淳于带着黑鲨上了甲板,身后跟着沉默的白哥。
章鱼、豹子和耗子都没出来,船舱里的灯光,在黑暗的夜里显得那么柔弱而突兀。
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被吹熄灭一样。
来的是一对母子,女的三十出头的样子,面容憔悴,神情凄慌。
她的脚边,紧紧贴着个五六岁的女童。
“请问你们是来自中国的船队吗?”那个女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看见你们的红旗了。”
陆超云见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忙上前一步,要搀扶女的坐下:“是,请问你是哪人?”
那女的慌忙避开,脚下一一动,带的那个抱着她大腿的小童差点摔了一跤。
“大姐,你没事吧。”
陆超云慌忙收回手,“你先坐,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妇人礼貌地冲他们点点头:“能给我点水和食物吗,谢谢。”
水和食物拿来,妇人抱着孩子坐在怀里,先给他喝了点水,然后端着晚上张哥给姜淳于熬的宵夜,一碗白米粥,一小口一小口喂着小男孩。
大半碗粥下去,小男孩吃饱了,摇摇头推开勺子,妇人才低头,端着碗,将剩下的白米粥几口喝进肚子里。
“您慢点,这里还有。”
晚上熬的白米粥不多,张哥这人偏心,除了姜淳于,别人休想他再单独给他们做宵夜。
瓦罐熬的,一共才一碗多白米粥,都进了女人的肚子里,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手帕擦擦嘴。
“谢谢你们,我叫白芷,是美籍华人。我的先生,是海城人。”这是在回答陆超云之前的问题。
“我想问问,你们的船是要去哪里?”
陆超云看了一眼赵长启,赵长启开口道:“去洛杉矶,我们要送一批货到洛杉矶港,需要在那边停留一个星期左右,再去加拿大的温哥华,运送一批粮食回国。”
都是实话,没有隐瞒。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的路线就是这么规划的。
只是他们要在这条规划的路线上,做的事情不能说而已。
“你们能不能带我们母女回洛杉矶,我可以给你们钱,我的爱人……”
说到爱人,白芷的唇角颤抖着,两串泪水不由滴落下来。她带着孩子逃出来了,可她的爱人生死未卜。
“妈妈。”
白芷怀里的孩子突然开口,“回国。”
“囡囡,你爸爸……”
囡囡坚持:“妈妈,回国。”
这是爸爸偷偷背着妈妈叮嘱她的话,如果有机会一定回国,爸爸会回国找他们的。
爸爸还说,妈妈会心软回头,爸爸叮嘱她一定一定要叫妈妈回国,不要回洛杉矶。
“囡囡……”
白芷抱着女儿大哭,她的爱人还在洛杉矶,而她带着女儿,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抛下爱人回国,她怕再也见不到囡囡的面。
可要是回去,她又怕拖累了怀里的囡囡,这可是她们唯一的孩子,她还那么小。
她连祖国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囡囡的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她有什么权利,替孩子决定未来和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