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澜台宫。
夜色深沉,天穹压得极低。厚重的乌云如千军万马,翻卷着从西北涌来,风啸如刀,卷起宫阙瓦片,在长街之间撞出刺耳的金铁之声。
大殿之上,灯火摇曳。殿柱上垂挂的鎏金龙纹幡旗猎猎作响,仿佛也感知到了天地将变的悸动。
吕布独立于殿阶之上,披一袭玄金龙袍,乌发散乱,被风吹拂得猎猎作响。那双眼,仍旧凌厉如昔,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寂。
他抬头望天,瞳中映出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那是闪电撕开的云层,宛如天穹被利刃划出的一道口子。
宫外雷声滚滚,宛若远古神灵的怒吼。
“陛下!”
一名澜卫急匆匆奔入殿中,跪倒在阶下,声音颤抖,“西北边境……风暴横卷三千里,山河俱震!并州军营全体请命——异象难明,请帝示旨!”
吕布未答,手指轻抚玉案上的星图。那上面描绘的,是他亲自推演的“澜台天象”——自统一以来,他常以观星辨势,以人应天。
只是此刻,那张星图上的纹理,似乎正微微扭曲。
“天裂,不止于边关。”
他低声道,声音如铁落地,“是从根起的变。”
话音方落,另一名内侍冲入,惊呼:“东海渔民奏报——海面翻腾,电光连天,鲸鱼浮死十里!”
“南疆火山异动,山下泉水骤热,百里瘴雾不散!”
“北漠雪原,夜中现血光,有人言见‘神兽’游天——”
每一句汇报,都如铁锤重击。殿中气息愈发凝滞,唯有风声穿堂而过,吹动金龙幡角,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吕布闭上眼,胸腔中似有雷鸣轰荡。那是一种极其熟悉、却又无法言明的痛楚。
他曾感受过这种感觉。
在虎牢关,在血与火的边缘。
——那时,天也曾塌过。
“陛下,是否需召太史、澜学诸贤入殿共议?”
“召。”
内侍领命而去。
片刻后,数十名学士、将领入殿。有人面色肃然,有人额上冷汗未干。
澜学太史白景行颤声启奏:“启陛下,自古王朝更替,多应天变。然此番之象,非天谴,非气候……是天地纹理自乱,如道法断层。”
吕布目光微动:“何意?”
白景行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全身勇气:“陛下,当年您以雷火破关,自虎牢而生,是逆天之举;此后十载,澜台横扫六合,统一天下……臣观星象,天命自此不循常理——”
“如今天象回溯,似要‘校正’那一日的裂痕。”
殿内众人俱惊。有人低声道:“天命……要取回那一日的‘借’?”
吕布长身而立,衣袍鼓荡。那张历经风霜的面容在雷光下闪出一瞬寒光——
“天命?”
“天下是我以刀开之,我便是命。”
殿中一片寂静。
雷声再次滚动,殿顶瓦片簌簌坠落。
白景行俯首叩地:“陛下,臣不敢妄言天机。然若此裂继续蔓延,恐天地秩序将崩,帝基受损。臣请——暂封天台,休用星术,以镇其乱。”
吕布转身,背对群臣。那一刻,他的影子被闪电照得极长,几乎跨越整座殿堂。
“休星术,封天台。”
“是。”
群臣退下。
殿外风雨骤起。乌云压城,狂雷掀地。
吕布独留殿前,凝视苍穹。
他忽觉心头一阵剧痛,像有一根无形的线,从胸口牵扯到远方的虚空。
那线在颤,在拉,在裂。
——天与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断裂。
他倏然抬头,只见天穹中央,那道“天裂”陡然扩大,光如银蛇,直劈澜台之巅。
刹那间,雷火照亮整座洛阳。
“陛下!”远处传来惊呼。
吕布的目光穿越漫天雷电,低声呢喃:
“原来如此……这风,这雨,这雷,皆是召我回去的路。”
雷声再起,天地如在同吟。
他负手而立,衣袍翻卷如龙,声音沉而苍凉:
“澜台……盛极而衰,不过天数使然。”
“但天数,未必能断我命。”
风暴卷起,殿门轰然闭合。
外界的光,被彻底隔绝。
殿中只剩一人,一道身影,与雷鸣相映。
那一刻,洛阳城的千万人,无不在梦中惊醒。
有人言,那夜,天裂之光,映得整个天下如白昼;
又有人言,看见一条金龙冲霄,碎于风雷之间。
翌日清晨,宫门半毁,澜台殿前,仅留一行字,刻于石阶:
「风雨将至,命自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