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夜,寂静得令人心悸。雷霆肃清的余威尚未散尽,街巷之中仍残留着焚烧过的焦味与血腥气。城中的百姓不敢喧哗,文士不敢书写,连夜鸟都似被惊走。澜卫的铁骑昼夜巡逻,宫阙内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可就在这看似死寂的秩序之下,一股新的暗流,正悄然潜行。
陈策披甲夜行至澜台后殿,跪于殿前。吕布静坐于烛影之中,手指缓缓敲击案面。案上摊开的,不是战图,而是一份密抄的名册。那是“雷霆肃清”后的遗名单,三百二十人,皆是被流放、被废、被逐之人——他们的去向,如石沉大海。吕布沉声问:“西陲之流徙,可曾安置?”陈策低头答:“多入凉州军垦,也有流散不明者数十。”吕布目光如电,冷笑一声:“流散不明,便是乱根。乱根不除,终有再生之时。”
而此时,在凉州的风沙之中,夜色掩映下,一座废弃驿馆内燃起昏暗的火光。十余名文士与旧族子弟围坐火旁,低声议论。他们之首,竟是昔日澜学副祭酒林延。他披着粗布麻衣,神色却依旧冷峻坚定:“吕皇以铁血定天下,却忘了天下之人心。雷霆虽震,民心不服。此世若有再起之机,当由我辈为火种。”一旁的年轻学士低语:“可如今澜卫遍布,稍有风声便是杀身之祸。”林延抬起头,目光如火:“风声止于恐惧,但火起于绝望。帝国愈盛,裂隙愈深。我们只需等待那一刻。”
与此同时,洛阳宫中也不再安宁。澜台六部之中,法部与军部的矛盾再度浮现。军部出身的将领指责文吏“拘法害政”,而法部御史则上奏“军权独大,天下难久”。这奏折摆在吕布案前,他沉默良久,最终一挥手,命人烧毁。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被烛影割裂成两半——一半是铁血之主的冷漠,一半是无言的孤寂。
深夜,貂蝉轻步而入,替他更衣。她柔声道:“陛下,已多夜未眠。臣妾怕您……”吕布淡然一笑,接过披风:“我不能睡。雷霆虽过,暗流仍在。若我沉睡,天下便会再乱。”貂蝉凝视着他,轻叹一声:“天下已定,可人心未宁。陛下若总以杀立治,岂非也在铸造恐惧?”吕布缓缓转身,低声道:“恐惧能养秩序,但我也知,恐惧终会反噬。只是,我的手,已不容再放软。”
翌日清晨,澜卫秘报传至未央宫:凉州、并州、益州多地出现“士学讲章”之私会,内容多为“王道新论”,隐讽帝制。吕布看完后沉默片刻,忽然冷笑:“朕以为打碎的是旧学,原来火种已潜入新土。”他将奏疏撕碎,抛入铜鼎之中,火光映红了整座殿宇。
那一刻,吕布心中忽生一种难言的预感——帝国的敌人,不再是刀兵权臣,而是思想与人心。雷霆可以镇压叛乱,却镇不住信念;剑可以斩敌,却斩不断理想。风平浪静的洛阳,正孕育着下一场无形的风暴。
吕布缓缓抬头,望向晨雾中隐约的日光,低语道:“若天下将再乱,便让我亲手重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