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的脸暴露在遗迹幽微的光芒中,那曾与楚阳一同在天儒圣院藏书阁研读过典籍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挣扎与偏执。
他黑袍下的手仍紧紧攥着那只散发幽光的盒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盒面,被幽光瞬间吞噬,泛起一圈诡异的涟漪。
楚阳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清楚记得三年前那个雪夜,王宇抱着一摞《中庸》注疏在廊下滑倒,是自己扶了他一把,两人就着廊下灯笼的光讨论\"致中和\"的要义,直到晨钟敲响。那时王宇眼里的光,清澈得像圣院后山的溪流,而此刻,那双眼眸里只剩下被欲望熏染的浑浊。
\"王宇,\"楚阳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沙哑,剑尖缓缓垂下,\"你还记得入学时,院长在礼圣殿前说的话吗?'儒道修行,修的是心,不是力'。你现在握着的,不是力量的钥匙,是把自己锁进深渊的锁链。\"
王宇喉结滚动,黑袍下的肩膀剧烈起伏。他猛地抬头,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心?楚阳,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去年家族被山匪洗劫,我跪在执法堂三天三夜,求他们出手相助,可他们呢?说山匪不在圣院管辖范围!若不是魔道给了我复仇的力量,我现在早就是荒野里的一抔黄土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音,\"你凭什么站在道德高地指责我?你从未体会过绝望!\"
张猛握着巨斧的手咯吱作响,却被李逸悄悄按住。李逸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药瓶,上前一步:\"王宇,我记得你小时候得过肺疾,你娘总把这个药瓶带在身上。去年你家族出事,我和楚阳偷偷去看过,那些山匪已经被路过的修真者剿灭了,只是......只是你当时已经离开圣院,没能知道。\"
药瓶在幽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王宇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他娘的遗物,当年他病得快断气时,娘就是用这个瓶子装着汤药,一勺勺喂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看到娘坐在床头,轻声念着\"君子坦荡荡\",告诉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守住本心。
柳琴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没有攻击性的音律,只是一段简单的《归雁辞》。那是圣院晨课时常奏的曲子,音符像一只只归巢的雁,带着熟悉的暖意,轻轻拂过王宇紧绷的神经。他握着盒子的手,不自觉地松动了些许。
就在这时,整个遗迹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碎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两侧的石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骤然亮起血红色的光芒,如同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不好!\"李逸脸色骤变,他快步冲到一侧石壁前,指尖拂过那些发烫的符文,\"这是遗迹的自毁机制!我们开启石门时,不仅激活了符文,还触动了能量核心的平衡!\"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幽黑的深渊在缝隙下隐约可见。张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差点坠入的柳琴,巨斧狠狠插进地面稳住身形:\"娘的,这破地方要塌了!\"
王宇被震动晃得一个趔趄,怀里的盒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看着那只盒子,又看看楚阳眼中焦急的神色,再想想娘临终前的嘱托,脸上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岩壁上的碎石越落越密,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擦着他的耳边飞过,砸在对面的石壁上,碎裂开来。
\"王宇,没时间了!\"楚阳伸手过去,掌心因用力而渗出细汗,\"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圣院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弟子,我们也不会!\"
又一次剧烈的震动袭来,张猛的巨斧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划痕,李逸靠着石壁,用身体护住一个摇摇欲坠的石柱。柳琴的琴弦突然绷断一根,发出刺耳的响声,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望着王宇,眼神里满是恳切。
王宇看着楚阳伸出的手,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去年帮他挡下失控的术法时留下的。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偏执散去不少。他捡起地上的盒子,塞进楚阳怀里,然后抓住了那只伸出的手。
\"走!\"楚阳一把将他拉过来,张猛立刻在前方开路,巨斧劈开落下的碎石,李逸在后方指引方向,柳琴则用残存的琴弦弹奏出一道防护屏障。五人相互扶持着,在摇晃的通道里狂奔。
通道两侧的石壁不断向内挤压,原本宽敞的路变得越来越窄,有时需要侧身才能通过。王宇在奔跑中踉跄了一下,楚阳立刻伸手扶住他,发现他的手臂在刚才的震动中被划伤,鲜血染红了衣袖。
\"忍着点!\"李逸从怀里掏出伤药,塞到王宇手里,自己则专心辨认着方向,\"前面左拐,那里有个向上的通道,应该能通到地面!\"
他们冲出最后一段通道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个遗迹的核心区域彻底坍塌,掀起的气浪将他们掀得向前扑出好几步。守护兽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前方,它用厚实的熊掌挡在他们头顶,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碎石。
王宇回头望着那片正在塌陷的遗迹,原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缝间还残留着盒子上幽光的凉意。他看着身边喘息的众人,又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臂,突然蹲下身,用没受伤的手捂住了脸。
楚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冰原的寒风卷着雪花吹过来,落在他们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吹散了遗迹里那股压抑的气息。
远处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在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