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尖那点暗红在昏光下几乎看不出，但叶婉儿还是停了。她没低头，只是脚掌微微收力，试探着那血迹是否还在渗。
陈智立刻察觉，回身蹲下。他没说话，只轻轻掀起她鞋面边缘的布料，指尖擦过鞋尖，捻了捻。血已经干了，结了一层薄痂，裂口处渗出的只是旧血，没有热意。
“是你之前伤口裂了。”他低声说，“不是新伤。”
他用袖角把那点暗红擦去，动作轻得像拂灰。站起身时，顺手扶了她一把。叶婉儿借力站稳，深吸一口气，体内玄黄气缓缓游走一圈，经脉虽空，却无断裂之痛。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
憋宝人一直贴墙静立，此刻取出铜炉，炉底朝地，双手覆上。片刻后，炉身轻震三下，极短促，像是回应某种节律。他收炉入怀，声音低哑：“前方三十步内，无活物，无机关波动。”
三人重新列队。陈智走在最前，脚步放慢，右手始终虚贴石壁，以防突发异动。叶婉儿居中，呼吸平稳，每一步都踩实再迈下一步。憋宝人断后，铜炉抱在胸前，目光扫过每一寸岩壁与地面接缝，耳朵微动，捕捉细微声响。
最后一段石阶窄而陡，两侧岩壁收拢，头顶仅容一人通过。脚下碎石细响，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危机之上。通道尽头，一道微弱天光斜切进来，落在青石板上，淡得像雾，却真实存在。
陈智停下，抬手挡了挡那光。眼睛久处幽暗，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否是幻象。他闭眼片刻，再睁，光依旧在。他伸手探出，掌心触到一丝流动的空气——凉，带着松针与湿土的气息。
“是外面。”他说。
三人加快脚步，终于走到通道尽头。眼前是一块巨大青石，横封出口，石面刻满符文，线条深陷，边缘泛着极淡的青光，像是残存灵力仍在流转。
陈智伸手贴上石面，掌心传来轻微震动，符文微亮，随即又黯下去半分。
“不是死阵。”他说，“是活封的最后一环，还在运转。”
憋宝人上前，从怀中取出半块碎玉。玉色灰白，边缘不齐，正是当初从守洞兽颈间取下的信物残片。他将碎玉按入石面中央一处凹槽，严丝合缝。
“咔”一声轻响，符文光芒剧烈闪动一下，随即彻底熄灭。石面温度骤降，青光尽散。
“封印解了。”憋宝人收回手，“现在靠力气。”
三人退后两步，背抵石壁，双足蹬地，肩头齐齐顶上巨石底部。叶婉儿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玄黄气，注入双腿经脉，膝盖微沉，稳住下盘。陈智咬牙，残存雷意自丹田涌上臂膀，肌肉绷紧如铁。憋宝人则将铜炉塞进石缝底部，当作支点，双手猛压炉柄。
巨石开始倾斜。
起初极慢，仿佛被山体锁住，纹丝不动。三人额上青筋跳起，呼吸粗重，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叶婉儿牙关紧咬，脚底青砖发出细微裂响。陈智右手指节焦黑未愈，用力时皮肉撕裂，渗出血丝。
忽然，石底发出“咯”的一声，像是卡扣松动。巨石猛地一沉，向前倾倒。
三人齐声低喝，拼尽最后一分力往前推。
轰——
巨石轰然倒地，激起尘浪如雾，碎石四溅。阳光瞬间涌入，刺得人睁不开眼。
叶婉儿第一个踉跄着踏出洞口，膝盖一软，跪坐在草地上。她仰起脸，任阳光洒在脸上，双手摊开置于膝上，掌心向上。暖意从皮肤渗入血脉，像是冻僵的河开始流动。
“是真的……”她低语，“不是幻象。”
陈智扶着石壁缓步走出，眯眼望向天空。湛蓝高远，几缕白云飘过，风拂过脸颊，带着山林清晨的清冽。他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部扩张时牵动旧伤，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他没皱眉。
憋宝人最后出来。他站在洞口边缘，回身凝视那幽深的通道，黑暗如墨，再无动静。他将铜炉轻轻放在倒下的巨石旁，炉口朝内，像是告别。随后默念一句古语，音落风止。
三人并肩而立，静默片刻。
叶婉儿慢慢站起，玄黄气在丹田深处微微跳动，像一颗复苏的种子。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血痂剥落，随风飘走。
陈智活动了下右臂，焦黑的手指勉强能屈伸。他望向前方，林海苍翠，坡道蜿蜒而下，远处山脊轮廓清晰。
憋宝人拍去衣上尘土，抬头看了看日头，已是辰时三刻。
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映出憔悴却明亮的眼神。叶婉儿嘴角微动，似要笑，却终究没笑出来。陈智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灰与汗，混着干涸的血渍。
憋宝人忽然开口：“我们出来了。”
叶婉儿点头。
陈智没说话，只往前走了一步，踩上草地。脚底传来泥土的柔软与露水的凉意。
林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
远处一只山雀振翅飞起，划破寂静。
叶婉儿抬起手，挡了挡阳光，眯眼看那鸟影消失在树冠之间。
陈智伸手扶了扶腰间剑柄，剑鞘上的裂痕还在，但握感依旧熟悉。
憋宝人弯腰捡起一根枯枝，折成三段，分别扔在三人脚边。
“留个记号。”他说。
叶婉儿低头看着那截断枝，忽然觉得腿软。她没再强撑，缓缓坐了下来，背靠着一块卧石，闭上眼。
阳光晒在眼皮上，一片通红。
陈智也坐下，靠在另一侧石上，右手搁在膝头，指尖微微抽动。
憋宝人站着没动，目光扫过四周。草地平整，坡度缓和，无陷阱痕迹。他确认无误，才慢慢蹲下，手掌按地，最后一次感知地脉流向。
地气平稳，无逆乱之象。
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云淡风轻。
叶婉儿睁开眼，看见一片树叶从上方飘落，打着旋儿，正好落在她膝上。叶脉清晰，边缘微卷，像是被昨夜露水浸透又晒干。
她伸手拿起，指尖轻轻抚过叶面。
陈智望着远处山峦，忽然说：“下一步，往哪走？”
没人回答。
风穿过林隙，吹动草尖。
憋宝人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旧图，摊开一角，看了看，又收了回去。
“先歇够。”他说。
叶婉儿把树叶夹进衣襟内袋，仰头看天。
阳光正一点一点爬上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