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撞碎吸魂匣的瞬间，我听见了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不是骨头，也不是金属，更像是时间被硬生生劈开了一道缝。
阴长生跪在祭坛中央，灰袍裂成碎片，胸口那枚符文像烧尽的炭块一样片片剥落。他张了嘴，却没发出声音，整个人开始化作灰雾，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我没有追击，战甲的光已经暗到只剩下胸前一点微亮，右腿的刺痛蔓延到了腰际，像是有根铁丝在里面慢慢绞。
我拄着刀，单膝撑地，喘得像跑了百里山路。
“陈智！”我喊了一声，嗓子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趴在地上没动，但手指抽了一下，算是回应。憋宝人靠在石柱边，嘴唇发青，手里还攥着那块青铜甲片的残体，指节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我拖着刀走到他旁边，把战甲最后一点温热引向他们两个。银灰色的光流进陈智后背的伤口，血止住了，但他还是没醒。憋宝人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嗓子里挤出几个字：“赢了？”
“差不多。”我回头看了眼阴长生的残躯，“他不会再起来了。”
那团灰雾终于彻底消散，只剩下一地碎裂的符文，沉入地底，像是被什么吞了进去。吸魂匣的碎片躺在不远处，黑得发亮，但再没有动静。
祭坛开始震动，不是那种要塌的抖，而是像心跳，一下一下，从地底传来。头顶的穹顶裂开了几道缝，星光漏下来，不是我们见过的任何一种星象——那光带着淡紫色的边缘，照在身上有种说不清的压感。
“这不是结束。”憋宝人突然说。
我没吭声。我也觉得不对劲。
地面开始浮现纹路，一道接一道，像是被人用刀划出来的，可又整齐得不像人力所为。憋宝人挣扎着坐直，盯着那些线看了好久，才低声念出三个字：“界枢归位。”
“什么意思？”
“仙宫……正在回归。”他咳了一声，嘴角又渗出血，“它本来就不该存在于虚空中，现在，规则在重新校准。”
我皱眉：“那我们现在是安全了？还是更危险了？”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祭坛中央。
那里升起了一道光柱，笔直冲上穹顶裂缝，穿透出去，消失在星空深处。顺着光柱的方向，远处天际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建筑轮廓——层层叠叠的飞檐，缠绕着雾气，像是一座倒悬的殿宇。
“迷魂殿。”憋宝人声音很轻，“它一直都在，只是以前看不见。”
我盯着那影子，心里没来由地一紧。那地方不像能走过去的距离，可又偏偏清晰得像是就在眼前。
“所以呢？”我低头看着手中战甲，它已经开始崩解，一片片银灰鳞片脱落，化作尘埃，“我们打了一场，死了不少人，结果发现只是打开了下一关的门？”
“你早知道会这样。”憋宝人喘着气，“从你第一次撕开镜面世界的时候，你就知道这条路没有终点。”
我笑了下，笑得有点累。“我知道有路，但不知道这路是通向真相，还是通向更多的谜。”
话音刚落，空气变了。
不是风，也不是温度，而是那种——仿佛整个空间被人轻轻拨了一下，像琴弦震了一下就停。
一个人影出现在光柱边缘。
不是从外面走进来的，也不是凭空出现，更像是原本就在那里，只是现在才被我们看见。
他穿着一件旧布袍，洗得发白，脚上是一双草鞋，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年轻，也不老。他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们，像是看了很久很久。
“你们做得很好。”他说。
我没动，手里的刀还握着，虽然已经快抬不起来了。
“你是谁？”我问。
“一个等了很久的人。”他答得平静，“等有人能走到这里，打破那个谎言。”
“什么谎言？”
“长生不是责任。”他看向阴长生消失的地方，“他是被选中的人，可他选了自己。真正的使命，从来不是永生不死，而是找到能让所有人醒来的方法。”
我心头一震。
“你是说……阴长生只是个执行者？背后还有人？”
他点头：“他以为自己是主宰，其实不过是看门的狗。真正的锁，在迷魂殿最深处。”
我沉默了几秒，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陈智，又看了眼憋宝人手中那块残破的甲片。
“所以我们牺牲了这么多，其实才刚开始？”
“不是才刚开始。”他摇头，“是终于开始了。”
我深吸一口气，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提醒我还活着。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之前我们差点死在吸魂匣里，你在哪儿？”
“我在等。”他说，“等一个不会退的人。”
我冷笑：“你现在看到了？”
“我看到了。”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也看到了，对吧？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的选择，不是为了活，是为了让后来的人敢继续问‘为什么’。”
我闭了会儿眼。
玄鸟坠落的画面又闪出来，但它不再是火海中的剪影，而是在坠落前，翅膀展开，遮住了我身后的黑暗。
木禾断裂时，枝叶飘落的方向，是朝下的，像是在埋种子。
陈智最后一次扑过来，不是为了挡攻击，是为了把护符碎片塞进我掌心。
这些人，都不是死于失败。
他们是死于开始。
我睁开眼，站直了身体，哪怕战甲已经彻底消散，哪怕每一步都疼得想跪下。
“迷魂殿在哪？”我问。
“就在你看见的地方。”他说，“但它不会让你轻易走近。每一层门槛，都会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而来？”
“我要怎么回答？”
“说实话。”他看着我，“你说过的话，就是你的钥匙。”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陈智，弯腰把他扛起来。他很重，但我没放下。
憋宝人挣扎着要站起来，我伸手拉他一把。
“还能走吗？”
他咬牙：“只要你不扔下我，我就跟着。”
我笑了笑：“我从没扔过谁。”
我们一步步朝着光柱尽头走去，迷魂殿的影子在远处静静悬浮，像一座等待开启的坟墓，也像一扇即将打开的门。
那人影没有跟上来，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们。
就在我们踏入光柱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口：
“叶婉儿。”
我停下。
“你有没有想过——”他声音很轻，“为什么每次觉醒的，都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