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还插在地缝里，我听见自己喘气的声音像破风箱。头顶的铜镜光晕一寸寸退去，天兵列阵的脚步声远了，不是溃败，是收兵——他们走得太齐，连影子都叠在一起。
我没动。
陈智靠在我肩上，半边身子软得像塌了架。憋宝人蹲在另一侧石柱后，手指卡在乌木匣边缘，指节泛白，但没再打开。
“别松手。”我哑着嗓子，“它们要是杀回来，咱们连滚带爬的机会都没有。”
憋宝人没应，只把匣子往怀里塞了塞。他嘴唇发青，说话时带着一股铁腥味：“刚才那三头……撑不住第二轮。”
我咬牙拔出刀，地面蛇纹闪了一下暗红，又归于沉寂。这地方还在呼吸，只是装睡。
“走。”我伸手去扶陈智，“换个地方，这里太敞。”
憋宝人抹了把脸，蹭掉一道不知谁的血：“往哪？”
“东边。”我抬眼扫过殿角，“神龛后面没符文亮，浮雕挡视线，先躲进去。”
我们三人挪得像拖尸。陈智几乎全压在我背上，每走一步，肋骨就抽一下疼。憋宝人断后，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攥着匣子，脚步虚浮却不敢慢。
神龛凹进去一块，供台裂了道缝，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我把陈智放下来，他喉咙里哼了一声，手指仍勾着小棺一角。
“松手。”我掰他的手腕，“再抓下去，皮要烂了。”
他指尖抖了抖，终于放开。我掀开衣摆撕条布，缠住他手掌时才发现，掌心烫得吓人，皮都鼓起来了。
“这棺材成精了？”我皱眉。
憋宝人喘匀了些，凑过来瞧了一眼：“不是成精，是共鸣。它感应到了什么。”
“感应个鬼。”我包扎的动作没停，“你家宝贝差点把他手烧熟。”
“可它没开。”憋宝人盯着小棺，“要是真醒了，现在咱们已经成灰了。”
我顿了下，没接话。这东西从进仙宫就开始闹妖，偏偏每次出事都在节骨眼上。巧合太多，就成了蹊跷。
憋宝人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三粒豆大的玉丸，递来一颗：“青玉髓，压灵乱的。”
我接过，药丸凉得刺手。放嘴里含着，一股清气顺喉咙往下钻，脑子稍微活了点。
“你还带这个？”我瞥他一眼。
“出门不备药，等于赤脚踩刀山。”他把剩下两粒塞回瓶里，顺手塞进贴身口袋，“老规矩，省着用。”
我把药给陈智撬开嘴塞进去，他咽得费劲，但总算有了点反应。呼吸慢慢平下来，脸上那层死灰也淡了些。
“接下来怎么办？”憋宝人靠着浮雕坐下，声音低，“天兵不会只来一次。”
“我知道。”我低头看刀，刃口卷了两处，破识符烧没了，只剩焦痕，“但他们怕节奏乱。刚才木牛流马撞的是节点，不是人。”
“你也看出来了？”他眼皮一跳。
“废话。十人一组，第三列左起第二个，慢半拍。”我冷笑，“他们不是活的，是被人牵线的傀儡兵。”
憋宝人沉默几息，忽然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仙宫守卫，用傀儡？”
“有什么不奇怪的。”我抹掉刀上的灰，“这儿从外到里，哪个不是机关堆出来的？四大天王是傀儡，护卫是律令傀，天兵是魂器拼的阵列——这地方根本没人。”
“有人。”他摇头，“只是不露面。”
“那又怎样？”我抬头盯他，“我们现在是闯进别人家院子打碎花瓶的小贼，讲道理没用，逃命才要紧。”
他没反驳，只缓缓开口：“可这院子……本身就在动。”
我一怔。
“你感觉不到？”他声音压得更低，“地脉的震，不是偶然。每隔七息，就有一次微颤，像是心跳。”
我屏息贴地，果然，一丝极细的震动从石板传来，规律得不像自然。
“你说它是活的？”我皱眉。
“我说它是养灵的炉。”他指尖轻敲乌木匣，“仙宫不是建筑，是法器。所有进来的人、物、魂，都是柴火，烧给某个东西续命。”
我心头一紧。
难怪那些傀儡眉心有旧缝——不是战斗留下的，是被反复拆装的痕迹。它们不是守卫，是零件，随时能换。
“阴长生没死。”我忽然说，“他在等替身。”
憋宝人眼神一凝。
“不然呢？”我冷笑，“咱们一路闯进来，破阵、毁相、扰律令，哪一步不是在帮他清障碍？他要的是一个能扛天罚的人，替他走出这座炉。”
“所以小棺才会热。”憋宝人低声接话，“它认主了。”
我们同时看向供台上的黑棺。表面那层金光已经褪了，但棺体仍微微发烫，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得离它远点。”我说，“再碰，陈智这条手保不住。”
憋宝人点头，却没挪动。他盯着棺材，眼神有点飘：“你说……有没有可能，它选的不是阴长生？”
“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许它想找的，是另一个能打破轮回的人。”
我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摇头，嘴角扯了下：“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个憋宝的，捡漏的命，看不透天机。”
我不信。他刚才那句话，太准了。
但我没追问。现在不是翻底牌的时候。
“休息够了就准备走。”我站起身，活动肩膀，“待久了，容易变成下一个零件。”
憋宝人没动，忽然问：“你觉得，咱们还能出去吗？”
我一顿。
“我不是泄气。”他仰头看我，“我是想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出去’这回事。”
我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我要是想死，早躺下了。既然还站着，那就往前走。”
他嘴角抽了抽，终于站起身。
就在这时，陈智喉咙里咕噜一声，睁开了眼。
他目光涣散，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梦话：
“我看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