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级台阶稳稳踩实，脚下再无异动。我背着陈智，一步步往下。阶梯越来越宽，空气也不再死寂，隐约有风从下方涌来，带着一丝金属的冷味。
第七级台阶走完，前方终于透出光。
不是幽光，不是血色，是天光。
灰白的云压得很低，像一块脏布盖在头顶。我抬脚跨过最后一级石阶，走出幽明之门。身后石门轰然闭合，整座阶梯沉入地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眼前是一片荒台，碎石遍地，焦土寸草不生。远处一座仙宫悬浮半空，通体由白玉砌成，琉璃瓦顶流转着淡淡霞光，宛如梦境。可这梦透着死气——宫门紧闭，檐角垂着铁链，链尾挂着人骨，随风轻晃。
我喘了口气，把陈智轻轻放下，靠在一块断碑后。他脸色青灰，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小棺贴在他胸口，金光微弱，像风中残烛。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裂口还在渗血，顺着指缝滴到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刚才那根黑矛的油腥味还缠在鼻尖，挥不掉。
正想撕块布条重新包扎，眼角忽然扫到远处荒台边缘有动静。
七个人影从乱石后站起，动作整齐，像被一根线扯起来的傀儡。黑衣蒙面，刀在手，刃口泛着蓝光，显然是淬了毒。
他们没说话，也没立刻冲上来，只是散开阵型，慢慢围拢。脚步轻，落地无声，踩在焦土上连烟都不扬。
我立刻把陈智往断碑后推了推，自己挡在他前面，右手按上刀柄。
“走开。”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为首那人轻笑一声，嗓音沙哑：“小姑娘，背个死人闯幽明道，图个啥？”
“他没死。”我盯着他，左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火折子。
“快了。”另一人接话，刀尖点地，“你手上那把刀，还有他胸口那口小棺，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我没回话，拇指蹭开火折子的盖子。
他们动了。
三人从正面逼近，两个绕左，两个绕右。主攻的三人呈品字形压来，刀光交错，封死退路。
我猛地划燃火折子，甩向左侧一堆干苔。火苗“轰”地窜起，浓烟翻滚，遮住半边视野。
趁着烟雾，我侧身横移，抢到下风处。火光映着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正面三人被烟呛得一顿，脚步迟滞。我抓住空档，刀出鞘半尺，格开刺向咽喉的一刀，顺势旋身，刀背砸中一人手腕。骨头发出脆响，他惨叫一声，刀落地。
剩下两人一愣，攻势稍缓。
我趁机后撤两步，背靠断碑，确认陈智还在原地。
“再敢动他，”我扬声，“我把小棺砸了。”
这话一出，七人齐齐停步。
为首那人眯眼：“你敢？那是天命之物，毁了你也活不成。”
“我不怕活不成。”我冷笑，“但我怕他死得太早。你们想要，不如先看看谁更快——是你们抢到手，还是我先把它砸成渣。”
他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闪烁。
我知道这招撑不了多久。小棺不能毁，我也撑不了太久。掌心的血越流越多，握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滑。
果然，几息后，那人冷笑：“虚张声势罢了。你连站都快站不稳了，还谈什么毁宝？”
话音未落，两人突然从左右突进，刀光直取关节。
我咬牙迎上。
左侧那人刀走偏锋，直削我持刀手腕。我佯装硬接，手腕一翻，刀鞘末端撞上他肘窝。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我立刻欺身而上，用缠腕的布条缠住他刀柄，猛力一绞。他挣不脱，我顺势拧臂反压，咔的一声，肩胛脱臼。他跪倒在地，我夺刀在手。
右侧那人趁机逼近，一刀劈下。
我抬刀格挡，金属相撞，火花四溅。反震力震得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流下。
但我没松手。
借着格挡的力道，我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踉跄后退，撞翻了第三个从后包抄的人。
我喘了口气，迅速把陈智拖到一块巨石后，用外袍盖住他全身，只留鼻孔透气。
“待着。”我低声说，明知他听不见。
七人已折损一个，剩下六个围成半圆，眼神更狠了。
“你挺能打。”为首那人终于亲自上前，刀尖指地，“可惜，体力不等人。”
我没答，只是握紧双刀，一长一短。
他忽然挥手。
剩下五人分成两组，轮流进攻。一人上，三人歇，节奏分明，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消耗战。
第一波三人攻得极猛，刀刀奔要害。我连退三步，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立刻浸透衣袖。
第二波接上，我已来不及喘息。刀光如网，逼得我只能防守。
第三波再来时，我故意卖了个破绽，引一人深入。他一刀刺来，我侧身避过，短刀反手插入他大腿。他惨叫倒地，我顺势夺刀，回身就是一记横扫。
刀锋过处，一人手臂齐肩断开，断肢飞出老远，血柱喷了三尺高。
全场一静。
我甩掉刀上的血，盯着剩下四人：“下一个，想缺哪儿？”
他们没动，眼神却变了。不再是轻蔑，而是忌惮。
为首那人缓缓抬起手，示意暂缓进攻。
我站在巨石前，双刀染血，呼吸粗重。掌心的伤口裂得更深，血顺着指尖滴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风忽然停了。
仙宫悬在天上，一动不动。连檐角的人骨都不再晃。
就在这死寂中，我听见身后巨石传来极轻的“嗒”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石头。
我心头一紧，眼角余光扫去——
陈智的外袍动了一下。
不是风。
是里面的人，手指微微蜷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