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门被推开半寸时,沈杰的后颈先绷直了。
他余光瞥见姜雅琴攥着饺子袋的手指节发白,厨房传来魏芷荣汤勺碰碗的脆响,混着煤气味儿的暖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酒气飘过来。
\"爸。\"沈杰先喊了一声。
沈宏毅裹着寒气挤进来,军大衣下摆沾着星点泥渍,左手拎着串冻得硬邦邦的鲫鱼,右手还攥着半块烤红薯。
他看见姜雅琴时明显顿了顿,烤红薯在掌心倒来倒去:\"雅琴也在呢?
你妈说煨了鸡汤,我顺道买了鱼——\"
\"顺道?\"魏芷荣系着围裙从厨房冲出来,鼻尖还沾着面粉,\"今早刘婶说你在菜市场跟人吹要找儿子要钱,下午又说去给人修水管,现在倒拎着鱼回来了?\"她凑过去闻沈宏毅的衣领,眉头皱成个结,\"身上怎么有股麻将馆的烟味?\"
沈宏毅的喉结动了动,把鲫鱼举到魏芷荣面前:\"彪子家鱼塘结了冰,我帮他凿冰捞鱼去了。
你闻闻,这鱼鳃上还有冰碴子呢。\"他转身把烤红薯塞给姜雅琴,\"雅琴尝尝,老金头的炉子烤的,甜得很。\"
姜雅琴接过红薯时,沈杰正盯着父亲军大衣袖口的磨损——那处破洞是前世他高三时沈宏毅在工地刮的,可这一世明明上个月他刚给父亲买了新大衣。
\"小杰,雅琴,你们俩刚躲哪去了?\"魏芷荣突然转头,目光扫过两人皱巴巴的衣领,\"雅琴的毛衣下摆都起球了,你俩在屋里...\"
\"修床呢!\"沈杰脱口而出。
他看见姜雅琴耳尖腾地红到脖颈,赶紧补了句,\"雅琴说床板吱呀响,我帮她加固螺丝。\"他指了指姜雅琴床头的工具箱,里面确实躺着把十字螺丝刀。
魏芷荣的视线在工具箱和两人泛红的耳尖间来回转,最后哼了声:\"赶紧洗手吃饭,汤要凉了。\"
饭桌上的瓷碗腾着热气,沈杰夹了块鸡肉放在姜雅琴碗里,余光看见父亲用脚尖碰了碰他的鞋。\"彪叔家鱼塘今年收成不错?\"他顺着话头问。
沈宏毅喝了口汤,汤勺在碗里转了两圈:\"可不,冰面凿开能捞半吨鱼。\"他突然被汤呛到,咳嗽着给魏芷荣夹菜,\"你尝尝这鲫鱼,我特意挑的肥的。\"
魏芷荣咬了口鱼肉,筷子尖敲了敲碗沿:\"彪子媳妇上周还跟我说,他家鱼塘早包给水产公司了。\"她盯着沈宏毅发虚的眼神,声音软下来,\"老沈,你要是又去...\"
\"没!\"沈宏毅猛地放下碗,汤溅在桌布上,\"我就是...跟老伙计们喝了两杯,没敢多喝。\"他伸手去碰魏芷荣的手背,被避开了。
姜雅琴悄悄握住沈杰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桌布传来。
沈杰看着母亲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这时候,父亲因为赌钱被追债,母亲在医院走廊哭到腿软。
他喉咙发紧,把到嘴边的\"离婚\"咽了回去。
饭后沈宏毅说要抽烟,拽着沈杰去了阳台。
冬夜的风卷着雪粒灌进来,沈宏毅点烟时手抖得厉害:\"今天多亏你帮我圆谎。\"
\"爸,你到底去哪了?\"沈杰盯着父亲军大衣里露出的半张彩票,\"上周你说钓鱼,结果陈叔看见你在地下赌场。\"
沈宏毅的烟在风里明灭:\"就...就想翻本。
你妈总说我没本事,当年要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沈杰打断他,\"为了我维持个完整的家?
可你知道妈夜里偷偷哭了多少次吗?\"他攥住栏杆,指节发白,\"要不你们离婚吧,妈搬去我那套房子,你...\"
\"逆子!\"沈宏毅的烟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在雪上,\"老子养你二十多年,你倒盼着我离婚?\"他转身要走,又停住,\"那鱼...是我跟老周借的,就想让你妈吃顿好的。\"
阳台门\"砰\"地关上,沈杰摸出兜里的彩票撕成两半。
雪落在睫毛上,他想起姜雅琴床头贴的便利贴,想起她刚才在厨房看他时发亮的眼睛。
深夜十一点,沈杰躺在客房翻来覆去。
衣柜上的电子钟跳到23:25,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姜雅琴的房间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
\"睡不着。\"姜雅琴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想抱抱。\"
沈杰脱了外套躺进去,她的发梢还带着洗发水的柠檬香。
两人隔着毛衣贴着,能听见彼此心跳的节奏。\"半小时就好。\"姜雅琴小声说。
\"好。\"
电子钟的绿光跳到23:55时,姜雅琴推了推他:\"时间到了。\"
\"再半小时。\"沈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就半小时。\"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隐约的门铃声。
沈杰迷迷糊糊想着,许是哪家亲戚来串门了?
明天...明天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