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链随着阿九的动作缓缓下沉,林悦死死攥着链环,感觉手心被勒得生疼。井底传来阿九翻动淤泥的声音,伴随着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越来越浓,还有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像是有东西在淤泥里蠕动。
“找到了!”阿九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带着一丝喘息。林悦刚要用力往上拉,就听见链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是阿九的一声闷哼。
“怎么了?!”林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淤泥里有东西……抓住我的脚了……”阿九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咬牙的力道,“拉!快拉!”
林悦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拽链环,链环勒得她手腕生疼,手臂上的黑纹突然再次活跃起来,沿着血管往上爬,带来一阵灼痛。她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变形,影子的指尖正朝着井口的方向延伸,像是要钻进井里去。
“砰!”阿九的身影猛地从井口窜了出来,她手里紧紧抱着那个木盒,半边裤腿已经被暗红色的淤泥浸透,上面还沾着几根深紫色的幽冥莲根须,根须上似乎还挂着什么白色的东西。
“快走!”阿九落地的瞬间就拽着林悦往后退,林悦回头时,瞥见井底的淤泥正在剧烈翻涌,无数根红色的根须从淤泥里探出来,像无数只挥舞的手,朝着井口的方向伸展。
两人跌跌撞撞跑回祠堂,阿九反手用青铜链锁住侧门,这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她将怀里的木盒放在供桌上,借着从窗缝透进来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拨开盒盖。
随着盒盖被打开,一股更浓郁的莲香弥漫开来,盖过了之前的血腥气。林悦凑过去,看清了盒里的东西——另一半平安锁碎片静静躺在里面,碎片的形状与她手中的那半完美契合,表面刻着的花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的银光。而碎片下面,压着一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的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活物般微微起伏。
“是玄天门最后一任掌门的手札。”阿九的指尖轻轻拂过封面上的血莲,声音低沉,“我母亲的笔迹。”
林悦愣住了:“你母亲?玄天门的掌门?”
阿九点点头,翻开手札的第一页。纸页已经脆得像枯叶,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用一种极细的狼毫写的,笔画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凌厉。“上面说,影煞不是天生的邪祟,是玄天门第三代掌门为了修炼禁术‘偷天换日’制造出来的。”阿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们从弟子身上剥离影子,用秘法炼化成煞,再以本门血脉为引,控制这些影煞为己用。”
林悦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那些被影煞吞噬影子的村民,想起他们空洞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搅。“剥离影子……那些弟子呢?”
“变成了没有影子的空壳,最后会慢慢枯萎死去。”阿九翻过一页,上面画着一幅简易的图谱,无数个小人的影子被一根线拴在一起,线头连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手札里缩,影煞以影子为食,力量会越来越强,到最后连控制它们的血脉都束缚不住。”
林悦的目光落在手札中间夹着的一张画像上。画像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帛布,不易腐烂,画中女子穿着玄天门的道袍,眉眼间竟与阿九有七分相似,只是她的额间没有北斗印记,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画像下方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吾女阿九,身负守墓人血脉,当断玄天门因果,若影煞出世,以双锁合璧,葬煞于莲池之下。”
“莲池?”林悦猛地看向阿九,“这祠堂后院的枯井……”
“手札里附了张地图。”阿九指着画像背面,那里果然画着一张简略的地图,标注着村子的位置,而祠堂后院的枯井处,赫然写着“莲池旧址”四个小字。
就在这时,阿九突然按住林悦的肩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你看那是什么。”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林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阿九沾着淤泥的裤腿。那些暗红色的淤泥已经半干,露出了里面夹杂的东西——那是一小块白色的骨头,看起来像是孩童的指骨,骨头上还残留着被根须缠绕的痕迹。而阿九刚才从井里带出来的木盒底部,也沾着一些同样的骨头碎片。
“井底的淤泥里……”林悦的声音开始发颤。
阿九没有说话,她走到侧门边,透过门缝看向后院的枯井。月光已经被乌云完全遮住,井底翻涌的根须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红光,像无数条毒蛇在扭动。“你还记得手札里说的‘祭品’吗?”她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玄天门用本门后裔的心头血喂养影煞,让影煞认主。那些孩子……”
林悦猛地想起那些胸口有星形胎记的孩子,想起他们天真的笑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你是说……”
“手札里说,最后一批祭品逃走了。”阿九转过身,目光落在供桌上的木盒上,“原来他们逃到了这里,却没能活下去。”她顿了顿,指着木盒底部,“这些骸骨的胸口都有一个星形的空洞,是被硬生生挖走了心脏。”
林悦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冲到窗边,却看见窗外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院子里的杂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草叶上的露水变成了暗红色,而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牌位,不知何时已经立了起来,正面朝着祠堂的方向,牌位上的名字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它们醒了。”阿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宿命感。
林悦刚要回头,就听见供桌方向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她转头看去,只见木盒旁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铜镜。镜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边缘已经锈蚀,看起来像是从井底的淤泥里带出来的,却不知为何会突然掉在地上。
“这镜子……”林悦刚要伸手去捡,就被阿九拦住了。
“别碰!”阿九的脸色异常凝重,她盯着那面铜镜,北斗印记在腕间疯狂闪烁,“是‘照影镜’,玄天门用来困住影煞的法器。”
话音未落,铜镜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蒙在镜面上的灰尘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光滑的镜面。镜面反射出的不是祠堂里的景象,也不是林悦和阿九的倒影,而是一片翻腾的灰黑色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只惨白的手在抓挠,像是有无数人被困在里面,正拼命想要挣脱。
“咚……咚……咚……”
镜面开始像水波一样晃动,每晃动一下,祠堂的地面就跟着震动一下,供桌上的牌位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像是在应和着某种节奏。林悦感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她低头看去,影子的边缘已经变得模糊,像被水打湿的墨痕。
突然,镜面中央的雾气分开,一个模糊的人形从雾中慢慢浮现。那人形越来越清晰,渐渐露出了一张脸——一张与画像中女子一模一样的脸,眉眼、朱砂痣,甚至连道袍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只是,这张脸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深不见底,像是能吸走所有的光线。
“阿九……”
黑影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祠堂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林悦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阿九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攥紧了拳头,北斗印记亮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你不是她。”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母亲已经死了。”
“死?”黑影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守墓人的血脉怎么会死?我只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被你们玄天门,被你们守墓人,一起困在这里……”
它的声音越来越近,林悦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吹在颈后,她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再转回来时,那黑影已经从镜中走了出来,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道袍的下摆像烟雾一样飘动,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与平安锁碎片材质相似的手链。
“该履行守墓人之诺了……”黑影伸出手,那只手苍白得透明,指甲却漆黑如墨,朝着阿九抓来。
就在这时,供桌上的两枚平安锁碎片突然同时飞起,在空中旋转着靠近。“咔哒”一声轻响,碎片完美地合二为一,组成了一枚完整的平安锁。锁身上刻着的花纹瞬间亮起,发出耀眼的金光,像一轮微型的太阳,悬在黑影头顶。
“啊——!”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剧烈扭曲,像被点燃的纸人一样开始消散。它拼命挥舞着手臂,想要驱散金光,却只是徒劳。道袍的碎片在空中飞散,露出里面无数细小的黑影,那些黑影发出尖细的哀嚎,很快就被金光吞噬。
在彻底消失前,黑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阿九和林悦的方向伸出手,留下一句模糊的话语:
“莲池下……有通道……通往青铜门后……”
话音落下,黑影彻底消散在金光中,那面铜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裂成了无数碎片。平安锁的金光渐渐减弱,缓缓落在林悦的掌心,锁身温热,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跳动。
祠堂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泣。林悦低头看着掌心的平安锁,又看了看阿九苍白的脸,突然明白——青铜门后的恩怨,三百年的因果,根本没有随着门的关闭而结束。
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等待着被重新揭开。
而那口藏在祠堂后院的枯井,那片埋着孩童骸骨的淤泥,那条通往青铜门后的通道,才是真正的恐怖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