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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简单?”

徐直嗤笑一声。“明日大人悄悄解了铁,盐等封锁……”

陈用宾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徐直。

“就这么办吧!”

说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徐直一看,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

子时三刻,开原城的更夫裹着三层粗布棉衣,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敲响梆子。梆子声穿过丈二厚的城墙,惊飞了檐角觅食的寒鸦,却惊醒不了蜷缩在墙角的明军伤兵。他们的伤口渗出的血早已冻成黑红色的冰棱,黏在破烂的衣甲上,像极了城楼上那面被北风撕碎的“明”字军旗。

主将柴国柱站在城楼西侧,靴底与结冰的青砖摩擦出细碎的声响。他呵出的白气尚未升到半空,就被狂风卷成冰雾,扑在脸上如刀割般刺痛。

三万北路军主力屯驻城外的消息,此刻正随着信鸽飞往蓟辽总督衙门,他写的是:军中半数火铳因严寒哑火,粮草仅能支撑十日,而士兵们的棉甲早已露出破絮,在月光下像一群移动的骷髅。

“将军,宣府运来的火铳还是打不响。”

参将谢尚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黑脸汉子的眉毛和胡须上结满冰碴,活像尊刚从冰湖里捞出来的石像。他手中的火铳扳机处结着薄冰,枪管上的龙纹浮雕被冻得发白,“昨夜测过,河面都结冰了,火药全成了冰疙瘩。”

柴国柱伸手去摸枪管,指尖刚触到铁壁便被牢牢粘住。他猛地抽手,掌心的皮肉被撕下一块,鲜血滴在火铳上,瞬间冻成暗红色的冰珠。谢尚政见状,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鹿皮,裹住他的手:“将军,保重身体。”

柴国柱摇头苦笑,目光投向北方。百里外的鞑靼毡帐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一片模糊的黑云。

粮草不足,这个天气根本不适合打仗,可兵部却……

“去把龚念遂叫来。”

柴国柱搓着冻僵的手指,“让火器营做好准备,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试炮。”谢尚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卯时初刻,开原城北校场。五百名火器营士兵列队完毕,每人手中抱着一门青铜佛郎机炮。游击将军龚念遂站在队前,他的右手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昨日试炮时,因火药受潮引发炸膛所致。

“各就各位!”

龚念遂的喊声里带着一丝颤抖。士兵们将佛郎机炮架在木制炮架上,小心翼翼地往药室里装填火药。

柴国柱站在三丈外的土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动作,掌心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点火!”

随着龚念遂的命令,火绳兵将燃烧的火绳凑近火门。柴国柱屏住呼吸,却听见一连串“嗤嗤”声——多数火绳刚接触火门就熄灭了,只有三门佛郎机炮发出沉闷的轰鸣,炮弹在雪地上犁出三道浅沟,最远的不过百丈。

“操他娘的!”

龚念遂一脚踢翻身边的炮架,铁炮砸在雪地上,惊起一片冰晶,“这他娘的叫什么火器!连女真的弓箭都不如!”士兵们低头不语,有人偷偷用袖口擦拭眼角,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因绝望落泪。

柴国柱转身离开校场,靴底踩碎了满地的火药残渣。他想起三年前在朝鲜,也是这个天气,看到萧如薰演练时的盛况:佛郎机炮齐射,声震天地,炮弹将百丈外的靶墙轰得粉碎。那时他还感叹“大明火器甲天下”,如今才明白,那些演练,背后需要多大的努力!

可如今……

柴国柱摇了摇头。

申时三刻,城北的地平线上突然腾起漫天尘雾。

柴国柱站在城楼望远镜后,瞳孔骤缩——不是女真的八旗军旗,而是鞑靼人标志性的狼头纛旗!三万骑兵如黑色浪潮,正卷着冰雪向开原城杀来,马蹄扬起的雪雾中,隐约可见弯刀和套马索的反光。

“报——!”

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冲上城楼,膝盖上的护膝早已磨穿,露出血肉模糊的膝盖,“鞑靼部三万骑兵绕道西北,已过辽河!城西发现女真重骑兵,旗号是女真完颜部!”

柴国柱感觉喉咙发紧,仿佛有团冰雪堵在那里,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分兵拒敌。谢尚政,你带一万兵去北门;龚念遂,带五千火器营固守东城门;其余人跟我上城墙。”

谢尚政领命而去,临行前深深看了一眼,那目光里有担忧,有不舍,更有一丝决绝。龚念遂则默默集合火器营士兵,将哑火的火铳堆成小山,又从库房里搬出最后几箱滚木礌石。

城西的喊杀声很快传来。柴国柱站在城楼中央,看着女真重骑兵如黑色潮水般涌来。那些骑兵身披精铁连环甲,战马胸前的护心镜上铸着狰狞的狼头,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他们冲到离城墙五十步时,突然齐齐弯弓搭箭,箭头裹着兽油,在夕阳下闪着诡异的红光。

“放箭!”

明军的弓箭如雨点般射向女真骑兵,却被他们的甲胄弹开,只有少数箭矢射中战马,惹得骑兵们发出一阵嘲笑。紧接着,女真骑兵射出了第一轮火箭,目标不是城墙,而是城外的明军大营。

“不好!他们要烧我们的粮草!”

龚念遂惊呼。马林转头望去,只见明军大营腾起熊熊大火,粮草堆在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烤焦的粮食味混着浓烟飘来,让他一阵眩晕。他知道,这把火不仅烧了粮草,更烧光了士兵们的士气。

与此同时,城北的鞑靼骑兵已冲到城下。他们没有强攻,而是散开队形,用套马索捕捉落单的明军士兵。一名年轻的明军士兵被套住脖子,鞑靼骑兵猛地一拉,他的头颅顿时被扯得向后仰去,颈椎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杀”

柴国柱举起佩剑,砍断一名爬上云梯的女真士兵。他的剑刃与女真士兵的弯刀相撞,迸出几点火星,却在接触的瞬间,因低温而粘连在一起,险些被对方夺走兵器。

战斗持续到酉时,城墙上的明军尸体已经堆了三层。龚念遂的火器营早已没了弹药,士兵们拿起刀剑、木棍,甚至用拳头和牙齿与女真士兵搏斗。谢尚政的北路军在城外与鞑靼骑兵展开拉锯战,他本人被一箭射中肩膀,却依然挥舞着大刀,砍倒了三名鞑靼士兵。

“将军,鞑靼人冲破防线了!”

亲卫的汇报让柴国柱眼前一黑。他踉跄着扶住城墙,看见城北的明军阵型已被鞑靼骑兵冲得七零八落,谢尚政的旗帜在乱军中忽隐忽现,最后消失在一片血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