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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秦淮年回答,陆易云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语气残忍,笑声愉悦:

“疼就对了。”

他缓缓躬身,薄唇几乎贴上秦淮年的耳畔,气息湿热却裹挟着寒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笑着:

“你这点痛,不及我当初万分之一。”

陆易云嘴角弧度愈发张扬,仿佛沉浸在某段酣畅的回忆里,语调轻快:“当然,我没有说秦川不痛的意思。”

“他全身的骨头,是被我一根、一根踩碎的。想知道他为何一直沉默吗?因为我一开始就捏碎了他的喉骨,所以他连发出一点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折磨,看着你却无能为力。”

陆易云伸出手,强行扳过秦淮年因恐惧和痛苦而剧烈颤抖的头颅,迫使他的视线再次投向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声音冰冷刺骨。

“看清楚了吗?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了吗?”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精准、致命的钻进秦淮年崩溃的心防:

“你要记住,是你,害死了秦川。”

“若不是你,当初非要像只恼人的苍蝇般招惹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一切,都是你的错。”

秦淮年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干,终于彻底垂下头,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

哥哥,请原谅我。

他在心中无声地忏悔,泪水混着血水滑落。

原谅我的无能,原谅我……不能为你报仇了。

“你杀了我吧。”他声音嘶哑。

意识恍惚间,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最初。

当时,他为何要针对陆易云?

因为沈鹤归的教唆吗?

不,不是,似乎……是源于他那点可笑的嫉妒。

嫉妒对方拥有他望尘莫及的天赋,嫉妒他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父亲的认可,嫉妒他与生俱来的光芒,像刺目的烈日,灼伤了他狭隘又自卑的心。

“你杀了我吧,陆易云。”他重复着。

从前便事事不如他,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我求你……杀了我。”

陆易云闻言,笑容瞬间扩大,胸腔因极致的兴奋而剧烈起伏。

“好啊。”他应得轻快。

指尖轻轻搭上秦淮年的脖颈,感受着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唇线因亢奋而微微上扬。

“是你活该,是你自找的。”

就在指腹即将发力、捏碎那最后一丝生机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侧方伸出,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

陆易云笑意骤然敛去,面无表情地抬眼,对上一张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面容。

少年嘴唇微扯,疑惑歪了歪头,声音不解:

“陆尘,你回来了?要阻止我?”

“轰——!”

刹那间,无需任何指令,蛰伏在暗处的无数魔骸如同响应君王的怒火,喷涌而出!

它们疯狂地、层层叠叠地扑向陆尘,尖锐的骨齿凶狠地咬合在他的身躯、四肢上,试图将他撕碎、吞噬。

可陆尘那张与陆易云极为相似的脸上,没有惊惧,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任由魔骸撕咬,动作极缓地掰开陆易云扼在秦淮年颈间的手指,而后在陆易云错愕的目光中,不顾满身血污与爬附的魔骸,不顾对方瞬间绷紧的身体与暴涨的杀意,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对不起。”

青年的声音沙哑哽咽,将头深深埋进陆易云的颈窝,温热的眼泪迅速滑落,浸湿了对方的衣领。

“弟弟,对不起。”

回应这份忏悔的,是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

“噗呲——”

陆易云甚至未曾抬眼,手中焚雨倏然抽出,他一把将陆尘推开,任由剑锋带出一串血珠。

“然后呢?我必须要原谅你?”

他冷冷注视着踉跄后退的陆尘,没有半分波澜,眼底翻涌着未熄的戾气:

“你可知你死后,我经历过什么?”

“在学堂,我被那些人当成没有靠山的野狗,肆意凌辱,却无人可找,无人可诉!在家,母亲和父亲整日以泪洗面,他们无法接受你的离开,守着你的空棺不肯接受现实,日夜活在悲痛里!”

“你当初为何不真的去死呢,哥哥?”

“你假死脱身,可我呢?我受的那些苦,又算什么?!我的痛苦,在你眼里又算什么?!就因为你回来了,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陆易云闭上眼,可胸腔里翻涌的愤怒、痛苦、怨恨,却怎么也平复不了。

他不再看陆尘,任由对方弯腰拾起地上那三枚传送玉符,塞进一旁沈鹤归手中。

重伤的沈鹤归眼尾泛红,目光在陆尘与陆易云之间逡巡片刻,咬了咬牙,颤抖着扶起一旁失魂落魄的秦淮年。

陆易云眨了眨干涩到发痛的眸子,眼底的嘲讽几乎要溢出:

“你知道你在救谁吗?哥哥。”

陆尘没有抬头,只低声劝道:“别这样,小云,别在错下去了……”

“噗嗤——”

又是一声利刃入肉的声响。

第二剑,毫不犹豫地穿透了陆尘的腹部。

陆尘闷哼一声,吃痛地半弯下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陆易云面色平静,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但有一个藏了很久的问题,他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当年我在学堂被人欺辱,被人打骂,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对待,你知不知道?”

陆尘狠狠闭上眼,巨大的痛苦和愧疚几乎将他淹没。

“……我知道。”

因伤势过重,他率先捏碎了自己的传送玉符,身形逐渐变得透明:

“对不起,但我只会阻止你这一次。”

“因为,我不愿你行差踏错,小云。”

陆尘的身影连同那未尽的话语,在光芒中彻底消失,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让陆易云有些恍惚,一度以为是自己太过痛苦而出现的幻觉。

他颤抖着手,将染满鲜血的焚雨归鞘,长发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喃溢出唇齿:

“是么?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啊。

你知道我在受苦,知道我在深渊里苦苦挣扎,而你,却选择了旁观,对不对?

当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沈鹤归时,对方已毫不犹豫地捏碎了三枚玉符,强大的空间波动瞬间将他与秦淮年笼罩。

沈鹤归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易云,那双素来带着虚伪温和的眼睛,此刻红得吓人。

“你终于不装了吗?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吧,陆易云!”

“你看清了吗?这就是陆易云的本性,残忍、嗜杀、六亲不认!这才是真正的陆易云!”

“他现在连自己的亲哥哥都想杀,你居然还敢和他在一起?等改天你做事不合他心意时,他必定会像杀秦川、杀陆尘一样杀了你!我等着看那一天!”

沈鹤归的话落,陆易云脸上有片刻的空白,似乎还未完全从那番话中回神,而沈鹤归已在传送光芒中彻底消失,只留下满地狼藉。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一阵反胃,少年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了那个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默如雕塑的林然。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着,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在这血腥的场景里显得格格不入。

陆易云痛苦地阖了阖眼,心脏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了,他想,她都看见了,没错,这就是现在的陆易云。

一个双手沾满血腥,内心被仇恨和痛苦啃噬得千疮百孔,连至亲之人都能挥剑相向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被无数痛和恨包围的、早已回不了头的陆易云。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解释?辩解?还是乞求理解?

任何语言在刚才那赤裸裸的暴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然,那双曾盛满桀骜与疯狂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浓重的无措与茫然。

最终,他甘愿闭上眼,等待着属于他的。

——真正的死刑。

“我说过,你会失望的。”

而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然后缓缓张开双臂。

她的声音不大,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却清晰地穿透废墟,落入他死寂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

“陆易云,能过来抱一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