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林然遇见了许多仓惶奔逃的身影,有熟识的,亦有全然陌生的面孔。
大多数人都是在骨虎的追击下,嗷嗷乱叫;少数人游刃有余,甚至能对她颔首示意,随即向着秘境深处疾行而去。
说实在的,连林然自己也未能完全参透秘境异变的缘由,或许是因为她将裂天山脉的奇珍异宝移入此地,又或许是别的。
她暂时没得出结论。
思绪翻涌间,林然停在一处幽深的洞穴前。
她屈指吹响口哨声,下一刻,大地微颤,一头庞然大物缓步而出,其身躯是寻常骨虎的五倍有余,森白骨骼上流动着暗沉光泽。
虎彪见到林然,立刻收敛了周身跃动的黑色火焰,温顺地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林然的手掌:
“圣主大人,您来了?”
由于过于兴奋,它身后那节如同钢鞭般的巨大尾骨本能地摇晃起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砰”地一下扫在林然腿上,让少女身形一个趔趄。
虎彪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稳住尾巴,“圣主大人?我做得可好?按您的吩咐,严防死守,到现在只放跑了五个人!”
林然摸了摸它钢铁一样的头,夸赞道:
“做的很好。”
虎彪还没来得及兴奋,林然便从袖中取出两幅以灵力绘制的画像,画卷展开,上面正是秦淮年与沈鹤归的形貌。
“这两人在秘境里吗?”
虎彪眯起眼眸,仔细辨认了片刻,肯定地点头:
“在,不过……他们现在的状况可不太妙,快被您那位同行的朋友打死了。”
它顿了顿,尾骨不安地在地面划动:
“圣主大人,您是要保他们吗?如果是,那我可以派崽崽去搅乱战局,将他们救下。”
林然沉默须臾,将画卷收起,轻推虎彪额首,“没事,你回去吧,守好这里。”
可惜了,她本意是想带着陆易云,尽量避开他们的。
虎彪恋恋不舍地望了她一眼,又在她手边蹭了蹭,这才垂着头,一步三回头地返回了洞穴。
待虎彪离去,林然转向虚空某处,语气平静:
“宁院长,我不会干涉陆易云的选择。”
宁浅月皱眉,身影浮现:“戾气太重,造太多杀孽,于陆易云无益。”
林然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秘境深处,声音清淡,“其他的,我会替他解决。”
“……可秦淮年与沈鹤归,无论天赋还是背景,若能收服,后续或许能在大劫中对你有所助力。”宁浅月语气惋惜。
“即便他们对我有用,我也不会干涉。”林然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宁浅月凝视着林然,欲言又止,她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果不和林然比,那秦淮年与沈鹤归的天赋也非常出众,若是悉心培养,未来必定是一方强者。
可他们施加在陆易云身上的种种,又是切肤之痛,良久,她轻叹一声:
“我明白,我理解。”
-
与此同时,秘境另一处。
陆易云单手掐着秦川的脖颈,将他死死摁在地上。
秦川四肢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显然已被尽数折断,他面色青紫,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陆易云的另一只手,把玩着三枚闪烁着微光的传送玉符,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瘫软在地,不断呕血的秦淮年,语气带着戏谑,问:
“你哥都快被我掐死了,你怎么还像个废物一样趴在地上?当初将我踩在脚下,逼我啃食泥泞的威风呢?”
沈鹤归倒在地上,捂住被贯穿的胸口,露出一个温和笑来:“真巧啊,陆易云。”
“不巧,我就是为你们而来。”陆易云无动于衷,一边掐着秦川,一边抓起脚边的臭泥,谈笑自如地塞进沈鹤归嘴里。
“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太好,这么快就碰上我了。”
还好,林然不在这里。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秦淮年艰难地抬起头,视线被血液模糊。
他看了看濒死的秦川,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气息阴冷的陆易云。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学堂后山,那个被他们肆意欺凌、推入泥泞的少年,当时他的眼神就是这般,阴郁、晦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陆易云!你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秦淮年嘶声吼道,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
“当年欺你辱你的都是我!与我哥哥无关!你要报仇,冲我来就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只听“嘭”的一声闷响。
如同熟透的西瓜骤然爆裂。
刹那间,红白之物混杂着鲜血飞溅,尽数洒在秦淮年错愕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陆易云缓缓收回染血的脚,平静地俯视着彻底呆滞的秦淮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
空气中,只剩下血液滴落的“嗒嗒”声。
许久,陆易云的嘴角才一点点咧开,眼底快意无比:
“不好意思啊,现在…你好像也没有哥哥了。”
见秦淮年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中,眼神空洞,身体颤抖,陆易云才慢吞吞地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少年歪了歪头,手指落在他心口,轻声问:
“疼吗?”
而秦淮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他的世界在秦川死的那一刻就彻底崩塌、粉碎。
目光死死落在那具软倒在地、不断抽搐的无头尸体上,刺目的红色占据了秦淮年全部的视野。
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为什么要来灭天宗?
他不该来……
他不该来。
他不该来的!!
“小年。”
朦胧中,他似又听见秦川熟悉的呼唤。
秦淮年含泪抬头,竟见秦川含笑立于眼前,如往日般温柔抚过他发顶:
“站起来,跑。”
啊,他想起来,是因为哥哥出任务受了很严重的伤,灵髓只修复了他的经脉,却修不好他的灵根,他需要复脉莲和重塑花。
他是来采草药,给哥哥疗伤的。
啪嗒。
一滴泪珠滚落染血的面颊,重重砸入尘土之中。
紧接着,是崩溃的堤坝。
“啊——!!!”
秦淮年发出一声凄厉嚎叫,理智彻底被疯狂吞噬,他像是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胡乱抓起身边的石头、沙土与断裂的武器,发疯般朝着陆易云砸去。
然而,他所有的反击都无比徒劳可笑。
陆易云甚至没有起身,只是随意地偏头,便尽数躲开,连衣角都未曾被碰到。
下一刻,陆易云一脚踏出,重重踩在秦淮年的胸膛上,巨大的力量让他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咔嚓!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陆易云俯身,指节扣住秦淮年的手腕,一如先前折断秦川四肢那般,缓缓施力,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痉挛。
陆易云低下头,看着在他在脚下痛苦挣扎,声音平静问:
“疼吗,秦淮年?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