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传来轻微的震动。
德拉科刚刚逃离楼下那些狂热、谄媚而又危险的目光,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木门,仿佛这样就能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喘息还未平复,门外就响起了那个他最想见,又最怕听见的声音。
是她。多罗西娅。
她的指节叩在门上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犹豫。
“德拉科?”
她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橡木门传来,有些模糊,却依旧像羽毛一样搔刮着男孩儿的耳膜,让他心烦意乱。
他不想开门。不能开门。
脑海里是天文塔上呼啸的风,是斯内普教授那道致命的绿光,是邓布利多向后仰倒、长袍翻飞如黑色巨鸟的身影。
还有……还有多罗西娅举着魔杖,站在那里的身影。
冰冷,决绝,像一个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的陌生人。
她又在门外说了些什么,声音低柔,带着恳求,或许还有解释。
但的拉科听不进去。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那些话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液体,传到耳中只剩下无意义的嗡鸣。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的漂亮眼睛,此刻一定盛满了某种自己无法面对的情绪。
是失望?是怜悯?还是……对她代为完成的那件肮脏事而感到的某种扭曲的“理解”?
不,我不要她的理解。马尔福这样想。
他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手指用力插进浅金色的发丝,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压制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酸涩与暴戾。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门内是几乎要凝结的空气和我的窒息感,门外是她不肯放弃的、细微的呼吸与等待。
时间像被缓慢拉扯的糖稀,每一秒都漫长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终于,门外的高跟鞋声响了起来。
“哒…哒…哒…”
声音清脆,一下一下,敲打在德拉科紧绷的神经上。
这声音不像来时那般带着犹豫,反而透着一股被拒绝后的强硬和疏离。
它沿着走廊远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德拉科的心脏上,将那团混乱的、灼热的东西一点点踩得稀烂。
然后,他听见了——楼下客厅方向,壁炉里的火焰“噗”地一声爆响,那是飞路网被启动的声音。
绿色的火焰短暂地升腾,然后又归于沉寂。
她走了。
确认这一点后,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德拉科。
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背靠着门板,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石像。
门外彻底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这明明是我想要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心脏会像被挖空了一样疼?
德拉科这样想。
她不明白吗?她难道不明白,黑魔王亲自下达的命令,意味着什么?完不成任务,等待他和我全家的是什么,她难道不清楚?是钻心剜骨,是死亡……或许比死亡更可怕。
她不愿意我手上沾血……是啊,她总是这样,看起来冷静理智,甚至在某些方面显得冷酷。
她大概觉得,替我承担了这份罪孽,是在“保护”我?
可笑!可悲!
这只会让我显得更加无能!一个需要女人来替自己完成黑魔王任务的懦夫!马尔福家族的继承人,竟然连这点“荣耀”都无法亲手攫取?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烧灼着他的理智。
男孩儿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起一阵眩晕。
他想走到床边,把自己扔进那张柔软得过分的床垫里,暂时逃避这一切。
然而,脚步一个趔趄,胳膊肘狠狠撞在了床头柜上,放在边缘的枕头被扫落在地。
那个柔软的、天鹅绒的枕头,无辜地躺在地毯上。
就是它了。
所有的愤怒、屈辱、恐惧、彷徨,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马尔福低吼一声,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冲过去抬起脚,狠狠地踹在枕头上。
软绵绵的触感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反击,这更激怒了他。他俯身将它抓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撕扯、摔打、捶击!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咆哮,分不清是在质问门外的她,还是在质问这该死的命运。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愿意吗?!混蛋……全都是混蛋!”
枕头里的羽毛在剧烈的动作下从缝隙中逸出几根,轻飘飘地在空气中打着旋儿,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德拉科疯狂地发泄着,直到手臂酸软,直到气喘吁吁,直到那股支撑着他的暴戾之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下去。
最终,他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床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柱,汗水浸湿了鬓角。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然后,定格了。
落在了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银质相框上。
相框里,是他和三强争霸赛圣诞舞会那晚留下的影像。
霍格沃茨辉煌的门厅作为背景,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当晚的音乐与欢笑。
自己穿着最考究的墨绿色礼袍,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属于那个年纪的、略显矜持的得意。
而他臂弯里,是多罗西娅。
她穿着一身与他礼袍相呼应的香槟长裙,面料在魔法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微光,像缀满了星河。
她正对着镜头,笑得那么明媚,那么灿烂,眼睛里清澈、明亮,没有一丝阴霾。
他记得,邀请她做舞伴时,她还故意拿乔,扬着下巴说。
“马尔福少爷,想做我的舞伴可不容易,你得拿出点诚意来。”
而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微微侧头,看着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女孩,用他特有的、带着点拖腔的调子,半真半假地说。
“那就让我用一辈子来邀请你,怎么样?”
照片里的多罗西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更加开怀,甚至带点羞涩地伸出手,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时的他,也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温暖。就是那个夜晚,他献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吻。
那时的一切,都那么简单。
最大的烦恼也许是魁地奇比赛的输赢,也许是下一次魔药课的成绩。
他们沉浸在青春的虚荣与甜蜜里,以为霍格沃茨的城堡和父母可以永远庇护他们,以为那条通往未来的路会一直光明。
哪里会想到,短短几年后的今天,他会像一只惊弓之鸟,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而她,会在执行了那样一个恐怖的任务后,被爱人决绝地关在门外。
德拉科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拂过相框冰凉的玻璃表面,仿佛能触摸到照片里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