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迪亚王都郊外,新晋男爵托马斯的庄园沐浴在深秋微凉的阳光下。南方的冬天并不严酷,庭院里的树木虽已落叶,草地却还带着几分绿意。
餐厅内,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果盘,蜜瓜、浆果、还有一些南方的稀有水果,散发着诱人的甜香。老兵卡洛斯正惬意地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塞着一颗饱满的紫色浆果,脸上的伤疤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抽动,眼神却是一片悠闲。他名义上是托马斯男爵的贴身护卫,但自从托马斯受封、有了这座庄园后,这位年轻的男爵就没让他干过任何需要动手的活儿,好吃好喝地供着,更像是报答他当年的收留和教导之恩。
而庄园的主人,托马斯男爵,此刻却毫无胃口。他烦躁地在餐厅里来回踱步,身上的华贵衣袍因为主人的焦躁而显得有些褶皱。桌上的美食碰都没碰,英俊却略显稚嫩的脸上布满了阴郁和不耐。
“还没动静!还是没动静!” 托马斯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果盘里的水果都跳了一下,“都过去多少天了?!国王陛下明明已经宣布了讨伐令!为什么还不发兵北上?!赫尔曼公爵到底在等什么?!”
卡洛斯又捻起一颗翠绿的果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急什么。”
“能不急吗?!” 托马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激动,“姐姐!我的姐姐还在北边!还在那些该死的哥布林手里!多等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险!我必须……必须尽快救她出来!把那些怪物……碎尸万段!” 他说到最后,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复仇的火焰。
卡洛斯嚼着果子,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伊尔森人在南边边境晃悠,你不知道?”
“伊尔森人?” 托马斯愣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挥手,“那又怎么样?!几只苍蝇而已!难道我们卡林迪亚的大军,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卡洛斯嗤笑一声,吐出果核:“苍蝇?你小子懂什么。那叫牵制。国王不傻,赫尔曼那老狐狸更不傻。南线不稳,谁敢把主力全调去北边跟你那‘姐姐’较劲?万一伊尔森人是虚晃一枪,趁我们北伐的时候从屁股后面捅过来,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他拿起一块切好的蜜瓜,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你小子这急脾气,要是真让你当了国王,我看这卡林迪亚……不出三个月就得亡国。”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数落他,新晋的托马斯男爵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但面对卡洛斯,这个在他最落魄无助时收留他、教他剑术、如同兄长般的老兵,托马斯却只是抿紧了嘴唇,脸上的焦躁并未减少,却没有丝毫发怒的意思。他知道卡洛斯说的是对的,只是……他等不了。
姐姐……等着我去救你……等着我为你报仇…… 他在心里默念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商队遇袭、家人惨死的血腥画面。
然而,在那复仇火焰的最深处,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他强行压制的念头——橡树谷新村那次,那个与哥布林亲近交谈的、看起来……过得并不差的姐姐的身影,以及姐姐最后告别时的话。那个念头如同毒刺,每一次出现,都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愤怒。
不!不可能!那一定是幻觉!是那些该死的哥布林迷惑了她!她一定是被迫的!一定是的! 他在心里疯狂地否定着。他不能接受姐姐可能过得很好的事实,那会让他所做的一切——他的刻苦训练,他的忍辱负重,甚至他不惜代价换来的男爵身份——都变成一个可笑的、毫无意义的闹剧。他的仇恨,他的“拯救”使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绝不能被动摇!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国王不动兵,那我就自己去!
托马斯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决绝。他停下踱步,看向卡洛斯,声音成熟了许多:“卡洛斯。”
卡洛斯抬眼看他,知道这小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我要再去一次北边。” 托马斯说道。
卡洛斯眉头微皱:“又去?去做什么?国王已经暂缓北伐了。”
“我知道。” 托马斯握紧了拳头,“但我们不能干等着!我要……我要亲自去看看情况!” 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次,我们乔装打扮,就说是……去刺探一下拉文德女爵领地的情报。国王不是对她也很忌惮吗?我们正好可以……为陛下分忧。”
卡洛斯看着他那双因为激动和某种偏执而显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小子……还是放不下。罢了,由他去吧。与其让他在王都憋出病来,不如跟着他走一趟。至少……有我在旁边看着,不至于让他干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他将最后一块蜜瓜塞进嘴里,擦了擦手,站起身。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里却透着一种无奈的纵容和……不变的忠诚。
“好。” 卡洛斯只说了一个字。
托马斯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知道,只要卡洛斯答应了,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准备一下,” 托马斯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们……尽快出发!”
窗外的阳光正好,但年轻男爵的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被复仇火焰照亮的黑暗。北方的土地,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复仇之地”,正在再次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