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林迪亚王都,王宫。
博林队长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里,甚至顾不上去清理征袍上的灰土。他没有像常理那样先去索伦堡或银月城向新任的接管官员报备,而是怀着一颗急于表现的、忐忑而又充满野心的心,直接闯入了王都,求见国王。他相信,只有直接向最高权力者展示自己的“忠诚”,才能获得最大的回报。
御座之上,阿拉里克二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打量着下方单膝跪地的中年军官。
“抬起头来。” 国王的声音平淡无波,“你就是……从铁岩城来的那个守备队长,博林?”
“正是属下!卑职博林,叩见陛下!” 博林连忙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陛下!您的光辉如同北极星辰,照耀着整个卡林迪亚!即便是远在北境苦寒之地的属下,也日夜感念陛下的圣明与威严!听闻叛逆女爵艾格尼丝畏罪潜逃,属下心急如焚,第一时间便抛弃了那叛逆的巢穴,带着一颗对陛下、对帝国无比忠诚的赤诚之心,马不停蹄地奔赴王都,向您——我们唯一合法的君主,献上我的全部忠诚!”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语气慷慨激昂,仿佛自己真是弃暗投明的忠臣典范。
阿拉里克二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带着嘲讽的弧度。这番话,倒是准备得挺充分。只是……演技略显浮夸了些。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哦?忠诚之心?朕记得……你和你家族几代人,可都是拉文德家族一手培养起来的吧?这份‘忠诚’,倒是转变得……相当之快啊。”
博林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这是国王在敲打他,连忙辩解:“陛下明鉴!拉文德家族的栽培,不过是往日云烟!那艾格尼丝早已背弃帝国,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逆!属下岂能再与之为伍?” 他抬高了声音,试图表现得更加恳切,“真正赏识属下、提拔属下,让属下能为帝国效力的,是陛下您啊!是陛下您的皇恩浩荡!属下效忠的是卡林迪亚!效忠的是陛下您!绝非她拉文德一人!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是属下毕生的荣幸!” 国王陛下……您可千万要相信我啊!我这条命,以后就是您的了!
“哈哈哈……” 阿拉里克二世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大厅里显得有些空旷,也让博林的心更加忐忑,“说得好!说得好啊!” 他从御座上站起身,缓缓踱步下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博林,你很聪明。”
他走到博林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弃暗投明’,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我要封你爵位,然后,未来讨伐拉文德土地的战争,你要率兵效力!”
“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博林一听有官做,还是王都的职位,顿时大喜过望,激动得连连叩头,感激涕零,“属下定当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赌对了!我终于赌对了!!!
王宫里的权力游戏,又多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玩家。
与此同时,铁岩城,市政厅办公室。
窗外的训练场上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还有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艾格尼丝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铁岩城的位置,秀眉微蹙。阳光透过窗户,在她金色的发丝上跳跃。
七天了。
距离她命令博林带走那些帝国士兵,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按照路程,他早该抵达王都,并且……如果他真的忠诚,也该设法传回一些消息了。
可是,音讯全无。
“他不会回来了。” 杨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平静的笃定。他走到她身边,也看向那张地图。
艾格尼丝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是啊……七天了,连个信儿都没有。看来……我终究还是高估了他对拉文德家族的忠诚。” 人心……果然是最难测的东西。亏我还……抱有一丝期望。
可他毕竟是熟悉铁岩城防务的将领……” 艾格尼丝还是有些担忧,“他若投靠了国王,把我们城防的虚实都……”
“那又如何?” 杨浩打断她,“城防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了解的是以前的铁岩城,可不是现在这座正在一天天变得更坚固的铁岩城!”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代表铁岩城的那一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再说了,你手里不是还有两千真正忠于你的亲兵吗?那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有这两千精锐在,再加上我们的新武器和新战术,未必不能守住!”
杨浩看着地图上铁岩城孤零零的位置,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们得做好准备了。希望不能寄托在这种不确定的人身上。”
艾格尼丝背对着他,看着窗外训练场上正在熟悉火枪的士兵们。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和了然:“人心易变,尤其是在权力和生死的诱惑面前。是我……之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了。” 拉文德家族的恩情,终究抵不过国王的封赏和对未来的恐惧吗?
“所以,” 杨浩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窗外那些正在努力适应新战法的士兵,“从现在起,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你那两千亲兵,还有……我带来的人和东西。”
艾格尼丝沉默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残酷的现实。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头,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定定地看着杨浩,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轻声重复着他的话,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么,杨浩阁下,你……算不算‘别人’?”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锐利。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杨浩被她这直接的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说“我当然不算”,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不对味。他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想起了自己那复杂的“后宫”,想起了彼此之间那刚刚跨越了禁忌的关系,想起了他那个沉甸甸的“负责”承诺……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室内光线下显得有些森白的牙齿,带着他惯有的、那种关键时刻用来插科打诨、化解尴尬的痞气。
“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夸张地摇了摇头,哈哈笑道:“我可不算‘别人’!”
“我是哥布林!”
“不是人!”
“哈哈!”
他笑得很大声,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那一瞬间的语塞和心虚,也巧妙地避开了那个问题的核心。
艾格尼丝看着他那副故意搞怪的样子,看着他那双努力装作轻松、眼底却闪过一丝复杂情绪的绿色眼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也忍不住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如同清泉流过山石,驱散了办公室里最后一丝沉闷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