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楼二层,听雨阁。
一处房间内,烛火在鎏金灯盏中轻轻摇曳。
铁木兰、海东珠和江黛分别坐在三把红木椅上,目光同时投向门口突然出现的两道倩影。
左侧女子一袭淡黄长裙,亭亭而立。
虽嘴角噙着浅笑,周身却萦绕着清冷气质。
发髻松散挽就,几缕青丝垂落颈侧,反倒衬出别样风韵。
右侧少女身着青衣,梳着精致的双鬟望仙髻,鬓边珠花随着步伐轻颤,杏眼流转间顾盼生辉。
斜倚在扶手椅上的海东珠红唇微勾,珍珠耳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哟——\"尾音拖得绵长,\"来了两个标志的小美人。\"
铁木兰背脊突然绷直,小麦色的手臂上线条分明,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锐利的目光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扫过:\"你们是谁?\"
淡黄长裙的女子向前半步,裙裾如流水般拂过地毯,声音如清泉击石:\"我叫沙棠,是来找一位叫铁木兰的姐姐的。\"
铁木兰眉间那道疤痕微微抽动:\"我就是。\"
沙棠眼睛倏然亮起,双手交叠置于腰间,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木兰船长好。\"
发间玉簪随着动作划过一道流光。
铁木兰嘴角一抽,别过脸去,喉间溢出一声长叹。
烛光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那份无奈映照得格外鲜明。
青衣女子见状,也学着沙棠的样子蹲身行礼,动作虽不甚标准却透着真诚:\"船长好。\"
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在安静的听雨阁内格外清晰。
铁木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理都没理她们,只是抱着双臂望向窗外。
沙棠见状,疑惑地眨了眨眼,目光不由得转向屋内另外两位女子。
江黛局促地坐在红木椅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看着眼前两位新来的姑娘——
沙棠的淡黄长裙如水般柔滑,青衣少女的衣衫虽素雅却针脚细密。
再瞥向身旁的海东珠,那袭华美的纱裙上绣着繁复的暗纹,珍珠耳坠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而那位铁木兰船长,虽然只是随便穿着身粗布劲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飒爽英气,气质凌厉。
而自己呢?
江黛低头看着露出脚腕的粗布裤子,沾着沙土味的布鞋,还有指缝里怎么洗都去不掉的痕迹。
来之前她正在码头打鱼,结果又是空手而归。
中午只啃了块干硬的饼,此刻更是连晚饭都没吃,腹中饥饿难受...
所有这一切都让她恨不得缩进椅子深处。
妇人海东珠指尖的蔻丹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她早已将江黛的窘迫尽收眼底,红唇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烛火在她妩媚的眸子里跳动,映出几分若有所思的光。
沙棠本来正打量着那位粗布衣衫,看起来像是渔女打扮的青秀姑娘。
可她忽然低头不语,整个人仿佛要缩进椅子里。
沙棠正欲开口问候,却见对方把头垂得更低了。
青衣女子在沙棠身侧微不可察地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掩饰的很好。
沙棠愈发困惑——船长对她们视若无睹,这姑娘又避如蛇蝎,莫非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哪里冒犯了她们?
她只好转向那位华服妇人,却见对方突然冲自己眨了眨眼。
沙棠一怔,心想这三人怎么个个古怪: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畏畏缩缩,剩下这个又挤眉弄眼...莫不是什么特殊的考验?
青衣女子与沙棠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这时那美艳妇人突然朝江黛的方向努了努红唇,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沙棠立刻会意,轻移莲步来到江黛跟前。
淡黄裙摆如流水般拂过地毯,她柔声开口:\"姐姐好,\"
指尖轻轻点了点旁边的空椅,\"我能坐在你旁边么?\"
江黛猛地抬头,晒得发红的脸颊上写满惊诧。
\"你叫我...姐姐?\"江黛疑惑地抬头,正对上沙棠真诚的笑颜。
少女淡黄色的衣袖垂落,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沙棠眉眼弯弯:\"嗯,姐姐,我能坐在这里么?\"
江黛慌忙点头,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擦了擦椅面:\"当然可以。\"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沙棠翩然落座,裙摆如花瓣般在椅上铺开。
海东珠突然轻笑出声,珍珠耳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晃:\"这位美女,\"
红唇冲着青衣女子一挑,\"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青衣女子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我叫陆青崖,是嘲风军陆统领的女儿。\"
海东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蔻丹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嗯,我记得...白虎城的胭脂榜上——\"
烛火在她美艳的眸子里跳动:\"一位螭吻女将军,英姿飒爽,气质清冷;一位玲珑坊红衣医女,清丽优雅,妙手回春。\"
她手指轻轻点向门外,\"还有这风雨楼的女管事,妩媚动人,紫衣风流。\"
妇人突然倾身向前,纱裙领口露出小片雪肤:\"最近似乎又多了个桃花眼姑娘,玲珑娇俏,勾人夺魄。\"
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沙棠身上转了一圈,\"不过...\"
珍珠耳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除了这几人之外,城北茶肆的沙棠,温婉如水,知书达理...\"
突然看向陆青崖,\"还有某位将军之女,古灵精怪,不受管教,却偏生的一副好皮囊,被称为'小美人'。\"
海东珠红唇微勾,指尖轻点朱唇:\"今日一见...\"
目光在两位少女身上流转,\"果然人如其名啊。\"
沙棠的脸颊顿时飞上两朵红云,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清丽动人。
她局促地摆摆手,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都是那些闲人胡说八道...我哪里读过什么书啊,更别提知书达理了...只是尽量以礼待人而已。\"
海东珠闻言掩唇轻笑,珍珠耳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木兰~\"
妇人尾音拖得绵长,红唇勾起一抹促狭的弧度:\"你看这沙棠姑娘多好看...到时候带到船上,就让她每天晚上伺候你吧。\"
\"什么?\"沙棠猛地抬头,花容失色。
她惊惶地望向铁木兰,心想这位女船长莫非喜欢女子?来之前风雨楼的人可没提过这茬啊!
铁木兰额角青筋直跳,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她转头看向沙棠,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你别听这骚婆娘胡言乱语!我不用你伺候,到时候,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目光又锐利地扫向陆青崖:\"还有你——听说你不受管教?\"
女船长冷哼一声,\"要真是这样,趁早滚蛋。\"
陆青崖嘴角微微抽搐,杏眸圆睁。
这位将军之女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般呵斥过?
一时竟哑口无言。
沙棠却眼睛一亮——听船长的意思,这是允她上船了?
窗外的月光忽然明亮了几分,照在她欣喜的侧脸上。
海东珠被铁木兰骂了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她拖长了音调,声音散发着成熟道:“木兰~听你这意思,是想让我来?”
妇人指尖轻点红唇:“可我已经有男人了啊~”
这位明明是豪门家族,却一点都不稳重的奇怪妇人,忽然故作娇羞的掩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嗯...好吧,我也能勉为其难的做你的枕边人,但是——”
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别的可不能做了哦~”
铁木兰眉头紧锁,手背上青筋暴起,看着妇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冷声道:“你有病吧?”
“怎么了?”海东珠一脸无辜的眨着眼睛:“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妇人保养精致的修长手指依次点过屋内几位女子,嘟着嘴道:“你的女人们现在都到齐了,你却又不乐意了...”
她目光忽然意味深长地扫过江黛粗布衣衫下的纤细腰身,“莫不是喜欢江黛姑娘这种朴素风的?”又故作夸张地叹气,“还是说,嫌人太少?”
沙棠听的一头雾水,淡黄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不是说招募船员出海么?怎么听起来像是...像是青楼选花魁?
她偷眼看向身旁刚落座的陆青崖,只见这位将军之女脸色发白,显然也被这露骨的言辞吓到了。
江黛倒是脸色平静,没什么反应。
木兰船长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思考海东珠的话——“我的女人”?
乍一听确实不妥,但转念一想,父亲当年总爱称呼船员们为“我的儿郎”,那她以后做了船长,称呼女船员为“我的女人”...好像也说的通?
沙棠偷眼望向铁木兰——那位女船长竟真的摸着下巴开始陷入沉思,坚毅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沙棠顿时更加如坐针毡,淡黄裙摆下的绣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她喉头发紧,心想莫不是遇上了骗子?
风雨楼明明说是正经差事,许诺这趟出海报酬丰厚,还能照拂她城北的茶肆生意。
可眼下这情形——美艳放荡的海东珠,变化无常的铁木兰,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啊?
陆青崖攥紧了衣袖,指节发白。
她虽平日骄纵,到底是将门深闺养大的千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若不是为逃开父亲安排的军营历练...
那位老父亲将佩剑拍在案上,非要她效仿那位什么螭吻宁将军。
说什么\"磨炼心性武艺\",将来还很有可能要把嘲风军交到她手里。
可那些晨起操练、夜半值岗的苦楚,她光想想就腿软。
好在最近忽然觉醒了神力,风雨楼的人便找上门来,说什么南海奇遇...
陆青崖当然想出去看看,所以便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这里,可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啊?
海东珠见铁木兰陷入沉思,美眸倏然亮起。
她突然如戏台名伶般旋身而起,纱裙翻飞间带起一阵香风,整个人直直扑向女船长。
\"哎——\"铁木兰猝不及防,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这团温香软玉。
海东珠趁机倚进她怀里,蔻丹指尖顺着船长紧实的胳膊缓缓游走。
隔着赭色短衣的布料,仍能感受到那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看看船长这胳膊...\"妇人声音甜得发腻,手指像蛇一般蜿蜒而上,\"线条真漂亮...\"
突然转向那饱满的胸脯,\"这胸脯更是——\"
“起一边去!”
\"啊!\"
铁木兰猛地将人推开,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让海东珠踉跄着退开数步,又不至于真伤着她。
饶是见惯风浪的女船长,此刻比男人还俊朗几分的脸颊也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你这人怎么回事?\"
她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声音比寒铁还冷,\"还没出海呢,脑袋就已经进水了?\"
海东珠被推得连退数步,却顺势转了个圈。
珍珠耳坠在空中划出炫目的弧光,纱裙如花瓣般绽开。
最后竟如戏台上遭负心汉抛弃的闺门旦般,软绵绵瘫坐在地。
她仰起那张精心妆点的脸庞,眼尾还故意泛起一抹红,活脱脱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海东珠瘫坐在地,忽然甩袖掩面,竟真唱起了哀怨的戏腔:\"船长~你为何对妾身如此~\"
水袖翻飞间露出一双含泪美眸,\"真是...伤透妾身心了~\"
铁木兰瞪圆了眼睛,脸庞写满难以置信。
心想:风雨楼招的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神经病吧?这真能出海干活?
\"你不是...\"女船长皱眉开口,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困惑,\"有钱人家的妇人吗?\"
她实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男人...知道你这么骚么?\"
沙棠和陆青崖闻言同时瞪大眼睛。
沙棠手中的茶盏\"叮\"地碰在碟沿,淡黄衣袖掩住了突然泛红的脸颊。
陆青崖更是连精心描绘的柳眉都竖了起来——这位将门千金何曾听过如此直白的粗鄙之语?
鬓边珠花随着她猛然抬头的动作簌簌颤动。
唯有江黛神色如常。
渔家女粗糙的手指平静地整理着裤脚磨损的线头——常年在码头讨生活的她,早听惯了男人们对她更露骨的荤话。
起初那些污言秽语能把她吓哭,如今这些言语对她而言,不过是掠过耳畔的海风罢了。
女船长的话根本不算什么。
海东珠慵懒地支起身子,纱裙如水波般从地面流淌而过。
她重新倚回雕花椅中,指尖绕着珍珠耳坠打转,美眸含笑望向目瞪口呆的沙棠与陆青崖:\"咱们姐妹几个往后都是木兰船长的人了,你们可不能这样了,连句重话都听不得?\"
她朝江黛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学学人家江黛姑娘。\"
沙棠与陆青崖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那位渔家女。
只见江黛神色如常地坐在原处,晒得发红的脸颊上没有半分异样。
两人眼底顿时浮现出几分钦佩。
铁木兰抱着双臂没有作声。
海东珠这番话确实在理——若是连这点直白话都受不住,确实不必跟着出海。
毕竟她们是去驾驭风浪的,不是去享受伺候的。
沙棠突然回过神来。
淡黄衣袖轻拂,她想起自己为这次出海做的种种准备——
翻遍茶客留下的航海手札,甚至偷偷向码头老水手讨教过。
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她绝不能因矫情而错失。
\"好的,\"沙棠突然挺直腰背,声音清亮,\"多谢东珠姐提醒。\"
她朝铁木兰方向认真点头,\"我记住了,以后也会好好跟着船长学着这样说话的。\"
江黛鬼使神差地插话:\"我可以教你几句...保证那些水手不敢随便调戏你。\"
沙棠眉眼弯弯:\"好啊。\"
铁木兰的眉头狠狠跳了两下,满脸无语。
门外忽然飘来一阵幽兰暗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婀娜白影款款而来——
云想容一袭素纱长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正含笑踏入厅内。
屋内众人皆是一怔,唯独海东珠美眸骤亮。
她倏然起身,珍珠耳坠在空中划出炫目的弧光:\"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今日见不着你了。\"
云想容微微颔首,步摇垂珠纹丝不动:\"好久不见。\"
海东珠绕着云想容转了一圈,蔻丹指尖轻轻挑起对方一缕青丝,突然凑近耳畔,呵气如兰:\"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有气质啊?\"
妇人红唇勾起一抹促狭,\"莫不是天天被男人滋润?\"
云想容神色未变,眼底泛起一丝怀念。
她太了解这位故人了——当年海东珠可是名动白虎城的美人,年轻时唱过一段时间的戏,是当时最负盛名的红角儿。
记忆里那个身着戏服的倩影,水袖一甩便能引得满堂喝彩。
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听她唱一曲《游园惊梦》。
偏生这美人儿性子风流,谢幕时一个眼波,就能让台下老爷们争风吃醋打作一团。
云想容还记得曾去听过一次海东珠唱戏,记忆犹新——
年轻时的海东珠斜倚戏台栏杆,胭脂染就的丹凤眼微微上挑。
贴身的戏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金线绣的牡丹在她腰间怒放。
一曲终了,她将鬓边海棠往台下一抛——顿时引发满场疯抢。
此刻的海东珠虽年岁渐长,那骨子里的风流韵致却更添成熟韵味。
珍珠耳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晃,恍惚间仍似当年那个倾倒众生的名伶。
当年的白虎城胭脂榜上,云想容与海东珠的名字总是成双出现,二人也总是被拿来比较,有点类似如今的宁芙和紫嫣。
十五岁的云想容在梨花树下抚琴,落英沾满衣袖。
她一袭白衣胜雪,素手如白玉雕琢。
琴弦震颤间连飞鸟都为之驻足。
城里的贵妇人们最爱带着女儿远远观望——那清冷如月的风姿,让人生不出半分嫉妒,只余满心向往。
曾有诗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说的便是这般情境。
而海东珠登台时,则是另一番景象。
戏台上的她眼波流转,金线绣的戏服裹着曼妙身段。
唱到兴起时,纤纤玉指往台下一指,便让满座男子都以为那秋波是独予自己的。
散戏后总有富家子捧着锦盒在后门苦等,盒中不是明珠便是金钗。
然而,这两位被拿来比较的佳人,实则都是那所谓的\"下九流\"——
云想容虽长在豪门,却是外室所出;海东珠更不过是渔家女,幼时连双完好的草鞋都没有,在海边找不到生路,无奈才去当了戏子。
一个被迫养在锦绣堆里学琴棋书画,另一个被迫在海浪与市井中摸爬滚打。
命运给了她们同样出彩的容颜,又亲手划出云泥之别。
不过,二人的确都曾是一段传奇,直到那个红衣女人的出现。
......
时隔多年,再次见面,海东珠一上来就是“男人滋润”,没一句正经话,
不过云想容也算是成熟女子,自然不会像少女一般懵懂。
她唇角微扬,白玉步摇纹丝未动,淡然开口道:\"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天天滋润我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呢?还能称呼我一声'云大家',算是给面子了。\"
海东珠\"噗嗤\"笑出声来,珍珠耳坠随着她前倾的动作轻晃:\"想容啊~你也太谦虚了,不是我自夸——就算现在的你我一同出去,随便去那永安街还是长乐街边的什么醉仙楼,风雅轩...你来一曲《月落春江》,我来一出《贵妃醉酒》...\"
妇人蔻丹指尖划过云想容的雪色衣襟,浑身透着一股自信魅力:\"照样迷得那群臭男人神魂颠倒~\"
她忽然转身,裙摆如花瓣绽开,红唇勾起一抹讥诮:恨不得把咱们两个一起娶回家才痛快!只可惜...\"
修长手指轻轻点着朱唇,\"世间哪有男人享得上这等福气~\"
云想容摇头:\"你也太自信了。\"
海东珠不以为意,突然转向沙棠与陆青崖:\"你们也是胭脂榜上的美人儿...来说说,我们如今与你们比,如何?\"
陆青崖下意识摸了摸精心描画的柳眉。
这位将门千金向来恃美而骄,可自从见到沙棠如水的温婉,又目睹海东珠艳光四射的风情,此刻竟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动摇。
她偷眼望向铜镜,镜中映出自己微微发怔的脸——原来那点骄矜,在真正历经岁月淬炼的美面前,竟显得如此稚嫩。
沙棠双手交叠置于腰间,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两位姐姐都好看极了,我就在茶肆迎来送往,东珠姐说的一点没错——若您二位真这般现身,怕是要再掀满城风雨。\"
云想容闻言不禁莞尔。
这姑娘的夸赞让她想起紫嫣——那丫头也总爱用这般真挚的语气哄她开心。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云想容忽然正色,素手拂过眼角细纹,\"你我再厉害又能怎样?\"
她望向窗外月色,\"年轻时都能被人抢去风头...更遑论如今?现在的我,可经不起这般比较了。\"
海东珠突然娇哼一声,似乎也想起某个身影:\"你说汀兰啊...也就你这么觉得,我们何曾被谁比下去过?她甚至从不在意这些虚名,若她还在...\"
云想容轻抚衣袖,在雕花椅上款款落座:\"汀兰确实很久没有消息了,不过,我倒是知道她的孩子。\"
海东珠指尖的珍珠耳坠突然停住:\"汀兰都有孩子了?\"
\"当然。\"云想容素手轻点桌面,\"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她唇角微扬,\"如今那两个姑娘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儿子也长成俊朗少年了。\"
海东珠倏然眯起眼睛,蔻丹指甲掐进掌心:\"等等——\"
纱裙随着她前倾的动作沙沙作响,\"所以当年传言是真的?汀兰真嫁给了那个...\"
红唇吐出三个字,带着不可思议的轻颤,\"采药郎?\"
云想容颔首,发间步摇在烛光下流转:\"当然。\"
海东珠忽然靠回椅背,珍珠耳坠无力地晃了晃。
她望着窗外月色,艳丽的脸庞浮现出恍如隔世的神情:\"孩子...都那么大了啊...\"
\"现在还觉得自己年轻么?\"云想容轻声问道。
\"呵。\"铁木兰突然冷笑,手臂抱在胸前,调侃道:\"三四十岁的婆娘了,还装什么嫩。\"
海东珠猛地转头,美眸泛起水光:\"船长,你嫌弃我?\"
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纱裙如凋谢的花瓣铺开。
精心描绘的眼尾微微发红,竟真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铁木兰见海东珠眼眶通红,真似要落泪的模样,顿时有些无语:\"哎,你他娘——不是,我开个玩笑,你至于么?\"
云想容轻摇团扇,扇面掩住唇角一丝笑意:\"莫要理她,你一心软,她就要得寸进尺了。\"
话音未落,一颗泪珠已顺着海东珠精心描绘的脸颊滑落。
她忽然甩袖掩面,竟真唱起了哀婉戏腔:\"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水袖翻飞间,珍珠耳坠晃出破碎的光。
这情形连云想容都怔住了,她能看得出,海东珠唱戏时流露出的真情。
这位才女难得带上几分无措:\"东珠,莫要...让几位姑娘看笑话。\"
沙棠连忙上前,淡黄裙摆如流水拂过地毯。
她柔声劝道:\"东珠姐,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几岁呢,还年轻得很。\"
江黛也局促地点头:\"对啊,你和船长都很年轻啊...\"
\"可别扯上我!\"铁木兰一摆手,俊朗脸庞写满抗拒,\"我什么都没说。\"
海东珠忽然抬眸,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已换上探究的神色。
她转向云想容,蔻丹指尖轻点桌面,\"你这么一提...倒勾起我好奇了,汀兰的孩子们...如今都在何处?以何为生?\"
云想容团扇轻摇:\"都住在城西百草堂,开药铺为生。\"
海东珠指尖的珍珠耳坠轻轻一晃:\"这样啊...\"
她忽然展颜一笑,眼尾泪痕未干却已换上明媚神色,\"好,做生意好。\"
蔻丹指甲轻点桌面,\"比唱戏强。\"
她突然前倾身子,纱裙领口微敞:\"她那两个女儿可曾婚配?\"
云想容手中团扇一顿,白玉步摇垂珠轻颤:\"不曾婚配。\"
忽而轻叹一声,素手拂过案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到底只是孩子...能活着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哎!\"海东珠有些埋怨道,\"你不早与我说!早说我好来为她们做主啊,我定会挑个顶好的如意郎君,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云想容团扇掩唇,眼底泛起一丝柔和:\"你若这般说...改日我带你去见见她们。\"
素白衣袖如流水拂过椅背,\"我其实本也早该去看看...\"
话音未落,海东珠突然打断,美眸闪着八卦的光:\"那少年呢?他如今可有意中人?\"
云想容听到海东珠提起李当归,顿时指尖一颤,忽然想起方才在紫嫣阁外听到的私语。
少年此刻正与紫嫣独处一室。
她既有些担心,但又故意不去打扰他们。
可他们在做些什么呢...
素雅女子白玉般的耳垂倏然染上绯色......
海东珠是何等人物?
她那双阅尽风月的美眸只消一瞥,便瞧出云想容神色有异。
可她为什么会在提到那少年时露出这种小女人表情呢?
难道?!
美艳戏子珍珠耳坠随着她猛然前倾的动作晃出炫目的光,蔻丹指尖直指对方鼻尖:
\"不会吧?你——\"
云想容正在斟酌措辞,心里犹豫要不要将自己想要撮合李当归和紫嫣的事情说出来。
可被海东珠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怔。
她疑惑道:\"嗯?我怎么了?\"
海东珠纱袖翻飞,活像戏台上发现惊天秘密的旦角:\"那少年竟如此大胆!连你的主意都敢打?\"
美艳戏子突然掩唇作惊骇状,\"这要是让汀兰知道还得了!我说你怎么如今气色愈发好了...原是'金屋藏娇'啊——\"
她红唇勾起促狭的弧度,越想越觉得合理:“想容啊,不是我说你,就算你对汀兰有执念,也不该去祸害人家孩子啊...不过嘛,也不算祸害,毕竟,你这副姿色,便宜谁都不亏,一个血气方刚的小子,若你主动一些,再稍用些床第手段——”
\"噗!\"
当铁木兰意识到自己在听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刚送入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三丈外,脸庞涨得通红。
她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茶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活像条搁浅的鱼。
沙棠也忽然反应过来,手中的茶盏\"叮\"地落在碟中,淡黄衣袖掩不住骤然泛红的脸颊。
陆青崖更是连珠花都惊得歪斜——这位将门千金何曾听过这般露骨的虎狼之词?
唯有江黛低头不语,晒红的脸颊藏在阴影里,常年混迹码头的女子瞬间就听懂了话中的深意,也不由得有些害羞,心想,若真是这样,那个少年可真是不得了。
云想容那双惯常沉静的秋水眸此刻瞪得老大,一时间竟然说出话来。
那白玉般的面颊霎时红透,连颈间都泛起淡淡的胭脂色。
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李当归俊俏的年轻脸庞和挺拔如松的身姿。
海东珠犹自不觉,珍珠耳坠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晃。
语出惊人的美艳戏子红唇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唉,这其实...对我来说倒不算什么,我见过听过的可比这...要夸张多了,也理解女子的不易,更何况这都什么年代了?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何必在乎年龄?你也真是有——\"
\"海东珠!\"云想容罕见地拔高声音,既着急又慌乱。
白玉步摇随着她猛然起身的动作剧烈晃动,在颊边投下凌乱的光影,\"你胡说什么!让他听见怎么办!?\"
屋内骤然寂静。
海东珠的珍珠耳坠僵在半空。
铁木兰呛水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三位年轻姑娘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五道目光齐刷刷钉在云想容身上。
海东珠猛地站起,纱裙带翻茶盏。
她美眸圆睁,直勾勾望向门外长廊。
美艳戏子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指尖颤抖着指向云想容,\"他竟然...就在这里!?你们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