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货？”电话那头的老K，声音有些疲惫。显然，这几天他承受的压力也相当大。
“最好的丝绸，棉麻，和功能性面料。要能绕开所有海关和检测，悄无声息地，送到国内二十三个不同的城市。”
老K沉默了。他知道，陆辰这是要动用他最核心的，也是最见不得光的走私渠道了。
“陆先生，你这是在……玩火。”
“不。”陆辰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淡淡地说道。
“我就是在放火。”
“一场足以烧掉整个龙巢的大火。”
疯狗，李卫国，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够本了。他在刀口上舔过血，在枪林弹雨里钻过空子，也曾一掷千金，左拥右抱。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干上“送温暖”的活儿。
冀省，保州，一个叫“宏发制衣”的破败厂区。
厂房大门锈迹斑斑，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还高。李卫国一脚踹开办公室的门，一股浓烈的酒精和霉味扑面而来。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胡茬的男人正趴在桌上，身旁倒着几个空的二锅头酒瓶。
这人叫刘宏发，曾经是保州服装行业的头面人物，厂子最红火的时候，养着上千号工人。后来，飞驰集团进入冀省市场，三板斧下来，刘宏发的资金链断裂，订单被抢，最后落得个破产的下场，老婆也跟人跑了。
李卫国把那个装满了美金的旅行包往桌上重重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刘宏发被惊醒，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煞气腾腾的刀疤脸。“你……谁啊？滚出去！老子这里没钱！”
李卫国咧开嘴，露出那口标志性的黄牙，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拉开旅行包的拉链。
绿色的，带着油墨香气的“富兰克林”们，像一畦畦整齐的韭菜，静静地躺在包里。
刘宏发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使劲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你这是……”他的声音在发抖。
“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李卫国从包里抓出一沓美金，扔在刘宏发面前，像在扔一叠废纸。“他说，陆辰让你不好过，他心里也堵得慌。这笔钱，你先拿着，还债也好，安家也罢，总之，先像个人样地活过来。”
刘宏发死死地盯着那沓钱，又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谁？谁让你来的？他想干什么？”
“一个跟你一样，被陆辰逼上绝路的人。”李卫国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翘起二郎腿。“他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咱们这些被陆辰踩在脚下的倒霉蛋，不抱团取暖，难道真等死吗？”
刘宏发沉默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张美金，凑到眼前反复地看，甚至用牙咬了咬。是真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一片混乱，有狂喜，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不甘的火焰，重新开始燃烧。
“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刘宏发的声音嘶哑。
“想让你东山再起。”李卫国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钱，只是见面礼。后面，还有一批价格低到你不敢想的顶级面料。只要你敢干，厂子就能重新开起来。工人们，也能有口饭吃。”
工人们……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中了刘宏发心里最软的地方。他想起了那些跟着自己干了十几年的老伙计，破产后，他们来找自己，不是要工资，而是拎着自家种的菜，揣着几个鸡蛋，笨拙地安慰他：“老板，没事，咱们从头再来。”
刘宏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他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妈的！老子就是个废物！”他咆哮着，眼泪混着鼻涕流了一脸。“干！为什么不干！老子就是死，也要从陆辰身上，活活撕下一块肉来！”
李卫国看着他这副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条鱼，上钩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卫国和他从缅北带回来的几个亡命之徒，像一群幽灵，穿梭在华夏大地的各个角落。
他们找到了在苏省开黑车，躲避债主的王老板。
找到了在南粤电子厂流水线上，一天工作十四个小时的张总。
找到了在老家县城摆地摊，被城管追得满街跑的李总。
……
这些人，每一个都曾是飞驰集团崛起之路上的垫脚石，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充满了破产、背叛和绝望。
李卫国的出现，和那一笔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对他们来说，不啻于黑暗中的一道惊雷。
怀疑，震惊，狂喜，复仇的渴望……复杂的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最终，所有情绪都汇成了一个字。
干！
一个名为“复仇者滚雪球”的微信群，被李卫国粗暴地建立起来。群里，二十三个曾经的失败者，如今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在讨论着如何招兵买马，重启工厂，准备和陆辰决一死战。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陆辰。
他们，只是陆辰投向另一片战场的，第一批棋子。
……
京城，安全屋。
赵卫龙烦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疯了，真是疯了！辰哥这到底是要干嘛？暂停所有业务，这不是自断双臂吗？现在外面那些媒体，都快把咱们写成黑社会了！咱们的股价，三天跌了快百分之四十！再这么下去，不等‘宗祠’动手，咱们自己就先玩完了！”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林诗韵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布料样品，正对着阳光，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纹理。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都与她无关。
听到赵卫龙的抱怨，她才抬起头，柔声说道：“卫龙，你别急。陆辰他……肯定有自己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他连个电话都没有！”赵卫龙急得直抓头发，“我就是想不通，咱们明明刚从华尔街赚了那么多钱，正是弹药充足的时候，不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为什么要缩起来当乌龟？”
“也许，正面战场上，我们赢不了。”林诗韵放下布料，轻声说。
这些天，她除了担心陆辰的安全，想得最多的，就是陆辰临走前，指着那幅地图时说的话。
“他们以为，棋盘只有这么大。”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当所有人都盯着棋盘上的厮杀时，陆辰，已经掀了棋盘。他要在棋盘之外，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一个敌人看不见，也无法理解的战场。
想到这里，她心中那份因担忧而产生的焦灼，竟奇异地平复了下来。她走到赵卫龙身边，给他续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