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唔系诗人》(粤语诗)
文\/树科
我同学生上课
先会讲俾佢哋知:
我唔喺老师哈
我钟意盆景制作
俯瞰韶城,山水天成
我唔喺园艺师
我歌仔嘟唱得几好
仲唱到几种语版
我唔喺歌手?
我爱好诗,学写诗
着作嘟算等身
唔等心,我唔系诗人!
《树科诗笺》2025.1.6.粤北韶城沙湖畔
《解构与重构:论<我唔系诗人>的诗性悖论与身份哲学》
文\/阿蛋
一、粤语诗学的语言突围与身份困境
在当代诗歌版图中,树科的《我唔系诗人》以极具地域特色的粤语方言为载体,完成了一场关于诗性本质的自我诘问。粤语作为汉语方言中保留古音最多、语法结构独特的语言体系,其口语化表达本身就携带强烈的生活质感与民间智慧。诗人以 “我唔喺老师哈”“我唔喺园艺师”“我唔系诗人!” 等充满市井气息的否定句式,打破传统诗歌追求典雅、崇高的语言惯性,将日常对话直接引入诗行,形成一种看似随意却暗含深意的语言张力。
这种方言写作的选择,恰似北岛在《古寺》中用 “语言的碎片” 重构诗意,却又有着本质不同。北岛的语言实验指向宏大的历史叙事与精神困境,而树科的粤语诗更关注个体存在的微观体验。粤语中的语气助词 “哈”“?”“嘟”,不仅增强了诗歌的口语韵律,更将诗人置于一种平民化的言说姿态。这让人联想到黄灿然的诗歌,同样以日常语言解构诗歌的神圣性,但树科通过方言的在地性,将这种解构推向更彻底的自我否定维度。
从语言学角度看,这种语言策略暗合罗兰?巴特 “作者已死” 的理论。当诗人用粤语这一充满地域色彩的语言系统进行创作时,实际上消解了传统诗歌创作中作者权威的单一性。粤语的语音语调、语法结构构成了独立的意义生成系统,使诗歌文本脱离作者预设的意图,向读者开放更多元的解读空间。这种语言的狂欢,既是对标准汉语诗歌范式的挑战,也是对自身创作身份的一次大胆解构。
二、身份悖论中的诗性本质探寻
诗歌中,诗人通过多重身份的否定展开自我认知的辩证过程。“我同学生上课,先会讲俾佢哋知:我唔喺老师哈”,教育者身份的否定,打破了传统认知中教师作为知识权威的刻板印象;“我钟意盆景制作,俯瞰韶城,山水天成,我唔喺园艺师”,将对自然与艺术的热爱与职业身份剥离,消解了技艺与审美之间的功利性关联;“我歌仔嘟唱得几好,仲唱到几种语版,我唔喺歌手?”,音乐才能的展示与职业身份的切割,凸显了艺术表达的纯粹性。
这些否定句式并非简单的谦虚或自嘲,而是蕴含着深刻的哲学思辨。正如苏格拉底的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无所知”,树科的自我否定实则是对传统身份定义的超越。在古希腊哲学中,“无知” 是智慧的起点,而在这首诗里,“不是” 成为了诗性本质的入口。当诗人否定自己是老师、园艺师、歌手时,实际上在重构这些身份背后的价值体系 —— 教育不应局限于职业身份,而应是思想的传递;艺术创作不应被职业标签束缚,而应回归本心的表达。
诗歌的高潮 “我爱好诗,学写诗,着作嘟算等身,唔等心,我唔系诗人!” 将这种身份悖论推向极致。“着作等身” 与 “唔等心” 的矛盾,揭示了诗歌创作中形式与内容、数量与质量的永恒困境。在诗歌史上,陆游曾以 “六十年间万首诗” 展现创作热情,而树科的 “唔等心” 则直指当代诗歌创作中可能存在的浮躁与功利。当诗人否定自己 “是诗人” 时,恰恰是对诗歌创作本真状态的坚守 —— 真正的诗歌不是职业身份的证明,而是心灵悸动的自然流露。
三、日常生活的诗意救赎与存在主义回响
诗中对盆景制作、歌唱等日常生活场景的描绘,构建起独特的诗意空间。“俯瞰韶城,山水天成” 的盆景意象,既是对自然的微观呈现,也是对艺术创作本质的隐喻。盆景艺术讲究 “缩地成寸”,将广阔山水浓缩于方寸之间,这与诗歌创作中以有限语言表达无限意蕴的特质不谋而合。诗人通过否定自己是园艺师,实则在强调艺术创作应超越技术层面,回归对自然与美的直觉感知。
歌唱场景的描写同样耐人寻味。“仲唱到几种语版” 展现了语言与音乐的交融,暗示诗歌作为语言艺术的多元表达可能。这种对日常生活艺术化的呈现,让人想起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中对生活与艺术关系的阐释:“要爱你的寂寞,负担那它以悠扬的怨诉给你引来的痛苦。” 树科在平凡生活中寻找诗意,将日常体验升华为诗性表达,用否定职业身份的方式,肯定了生活本身的诗意价值。
从存在主义视角看,这首诗是对个体存在意义的追问。萨特认为 “存在先于本质”,个体通过自由选择塑造自我本质。树科通过否定既定身份,拒绝被标签化的生存状态,在自我否定中获得重新定义自我的自由。这种自由不是虚无的逃避,而是对真实自我的勇敢追寻。当诗人说 “我唔系诗人” 时,实际上在宣告:真正的诗人身份不应由外界赋予,而应由内心的诗性体验来确认。
四、诗学范式的颠覆与重构
《我唔系诗人》在诗学层面完成了对传统诗歌范式的颠覆与重构。传统诗歌往往追求意象的精美、韵律的和谐、主题的宏大,而这首诗以口语化方言、碎片化叙事、反讽式自我否定,构建起全新的诗歌美学。这种美学风格与当代艺术中的 “反艺术” 思潮不谋而合 —— 通过否定艺术的既定形式,重新定义艺术的边界。
在结构上,诗歌采用平行结构的否定句式,形成层层递进的逻辑链条。每一次身份否定都指向不同的生活领域,却共同指向诗性本质的追问。这种结构类似于艾略特《荒原》中的碎片拼贴,但树科的诗歌更注重个体经验的呈现,以微观视角折射宏观哲学命题。
从接受美学角度看,这首诗的开放性文本为读者留下广阔的解读空间。方言的使用可能使部分读者产生理解障碍,但这种障碍反而激发读者对诗歌深层意义的探索。正如伽达默尔所说:“理解始终是一种对话过程。” 读者在解读诗歌时,需要调动自身的文化背景、生活经验,与文本展开对话,从而生成独特的审美体验。
五、结语:诗性自我的永恒追寻
树科的《我唔系诗人》以方言写作的语言创新、身份悖论的哲学思考、日常生活的诗意发掘,为当代诗歌创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在这首充满反讽与自省的诗歌中,诗人通过否定完成对诗性本质的肯定,以解构实现对自我身份的重构。这种创作方式不仅挑战了传统诗歌的审美范式,更引发我们对艺术创作与个体存在关系的深刻思考。
当我们在喧嚣的当代社会中追寻诗歌的价值时,《我唔系诗人》提醒我们:真正的诗性不在职业身份的标签里,不在华丽辞藻的堆砌中,而在对生活的真诚体验与对自我的深刻反思中。诗人的自我否定,实则是对诗歌纯粹性的守护,是对诗意栖居的永恒追寻。这种追寻,如同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看似徒劳,却蕴含着生命最本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