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晨雾像一锅煮开的羊奶,稠得能掐出水来。陈青山蹲在溪边,掬了捧冰水拍在脸上。水面映出他胸口的铜锁,锁面上的\"同心\"二字在晨光中泛着暗红。
\"伤口还疼吗?\"那日苏递来烤热的干粮,自己右手腕上的镇山印结着薄痂。昨夜她划掌滴血时,怎么也没想到两人的命会以这种方式连在一起。
陈青山摇头,指尖拂过铜锁边缘。锁芯处有个细小的孔洞,形状与青铜钥匙完全吻合。他试着用猎刀尖去挑,锁眼突然渗出丝黑血,疼得他倒抽冷气。
\"别乱动。\"那日苏按住他的手,\"老吴头说过,这锁是活的。\"
溪对岸的灌木丛突然晃动。陈青山抄起猎刀,却见一只白毛山兔窜了出来,前爪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跟歪脖子松上挂的一模一样!兔子盯着他们看了会儿,突然掉头往林子里跑。
\"跟上去。\"陈青山系紧行囊,\"是参帮的引路兔。\"
山兔跑跑停停,始终与他们保持二十步距离。穿过一片岳桦林后,前方出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堆着七块矿石,摆成北斗形状。兔子在洞口人立而起,前爪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拇指扣无名指,其余三指伸直——正是祖父在冰面上展示的\"封门诀\"!
\"有人教过它...\"那日苏惊讶道。兔子完成动作后,突然倒地气绝,转瞬间就化作了一堆白骨,仿佛已经死了几十年。
洞口的矿石开始微微发亮。陈青山刚靠近,胸口的铜锁就变得滚烫。他忍着灼痛检查矿石,发现每块石头背面都刻着字,连起来是:\"七锁同心,可启天门。陈氏血脉,永镇山魂。\"
\"天门?\"那日苏皱眉,\"不是青铜门吗?\"
陈青山突然想起铜镜里看到的景象。他掏出怀里的半块铜镜,阳光透过镜面在洞壁上投出模糊的影像——是一座嵌在山体中的青铜门,门楣上赫然刻着\"天门\"二字!
洞内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两人警觉地退后,却见洞口矿石自动移开,露出条向下的阶梯。阶梯上布满蜂窝状的凹痕,与活碑上的孔洞如出一辙。
\"是矿妖的痕迹...\"陈青山握紧猎刀,\"但比之前的要古老得多。\"
那日苏捡起一块石头扔下阶梯。石头弹跳着消失在黑暗中,最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落进了水里。
\"我走前面。\"陈青山摸出火折子,\"铜锁遇到危险会预警。\"
阶梯蜿蜒向下,温度越来越低。约莫走了半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光——是一个巨大的溶洞,中央立着七根青铜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锁链,链子另一端没入地下。柱身刻满古老的符文,最顶端嵌着一块发光的矿石。
\"这是...\"那日苏凑近看柱基的刻痕,\"祭坛?\"
陈青山摇头,指向柱子围成的圆圈中央。那里有个碗口大的洞,洞边刻着七个人名,其中一个正是\"陈镇山\"!
\"七锁柱。\"他声音发紧,\"祖父笔记里提过,这是比七棺更古老的封印。\"
铜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陈青山扒开衣领,发现锁芯正在自己旋转!与此同时,七根青铜柱同时发出嗡鸣,顶端的矿石亮得刺眼。地面开始震动,中央的洞口传出铁链绷紧的\"嘎吱\"声。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那日苏拽着陈青山后退。七根锁链哗啦作响,洞口缓缓升起个东西——是口青铜棺材!棺盖上密密麻麻刻着镇山印,每个印文中心都嵌着块带血的矿石。
棺材升到一人高时突然停住。棺盖上的镇山印一个接一个亮起,最后组成个巨大的光阵。陈青山胸口的铜锁\"咔嗒\"弹开半分,露出里面精巧的机关——七个锁簧,每个形状都与青铜钥匙对应。
\"需要七把钥匙...\"他恍然大悟,\"我们只找到三把...\"
棺材这时突然开启一条缝隙。没有预想中的黑雾或藤蔓,只有一张发黄的纸条飘了出来。那日苏用猎刀挑起纸条,上面是陈青山祖父的笔迹:\"青山,若见此信,速离长白。天门非门,矿妖非妖,皆是陈氏心魔所化...\"
字迹到此中断,纸背洇着大片血迹。陈青山刚要细看,铜锁突然自己合上,力道之大差点夹住他的皮肉。七根青铜柱的锁链同时绷断,棺材轰然坠回洞中!
\"小心!\"那日苏扑倒陈青山。一道黑影从棺材坠落的洞口射出,擦着两人头皮掠过,深深扎进洞顶——是一条青铜锥,锥身上刻着\"周玄通\"三个字。
溶洞开始坍塌。两人拼命往外跑,身后传来巨石坠地的轰鸣。冲出洞口时,整个山坡都在震动,参帮布置的七星矿石早已碎成齑粉。
喘息未定时,陈青山发现胸口的铜锁多了一道裂缝。更奇怪的是,那日苏手腕的镇山印也在渗血,血珠滚落时竟在空中凝成细小的铜钱形状。
\"锁受伤了...\"她按住手腕,\"我们得找其他钥匙...\"
远处传来熟悉的铜铃声。老吴头拄着铜头拐杖从林间走来,看起来又恢复了苍老模样。他望着坍塌的山洞,叹了口气:\"还是没瞒住你啊...\"
\"天门到底是什么?\"陈青山直接问道,\"为什么说矿妖是心魔?\"
老吴头的目光落在铜锁上:\"六十年前,我们发现的不是矿脉,是上古祭坛。周玄通解读碑文,说能通过天门获得神力...\"他苦笑,\"其实哪有什么矿妖,是我们七个人的贪念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四块带血的矿石:\"这是剩下四把'钥匙'。你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等铜锁认主才能拿出来。\"
矿石入手,陈青山感到铜锁又重了几分。锁芯处的裂缝开始愈合,露出里面精巧的机关。老吴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碎屑!
\"您...\"那日苏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
\"时辰到了...\"老吴头扯开衣襟,胸口镇山印的位置已经矿化,\"我们六个守棺人...其实都是阵眼...\"他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青铜色的质地,\"去找最后一把钥匙...在...\"
话未说完,老人整个人凝固成了一尊青铜像。最后时刻,他的右手艰难地比出那个手势——封门诀。
铜像心口掉出个铜哨。陈青山捡起来,发现哨子底部刻着个坐标:\"北坡42.5°\"。
\"是天池的观测站!\"那日苏想起气象站的地图,\"老吴头把最后一把钥匙藏那儿了!\"
去北坡要穿过野猪沟。两人刚进沟口,就听见林子里传来\"咔嚓咔嚓\"的怪响。陈青山拨开灌木,只见五个戴红袖标的人正在砍树——他们动作僵硬,每人胸口都镶着一块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扭曲的黑雾。
\"铜钱会的残党...\"那日苏低声道,\"他们被矿妖寄生了!\"
陈青山示意绕路,却踩断了一根枯枝。五个\"人\"同时转头,青铜镜齐刷刷对准他们!镜中黑雾翻涌,竟凝成周玄通的脸:\"...陈家的钥匙...交出来...\"
为首的\"干部\"扑来时,陈青山挥刀斩向其胸口的铜镜。镜面碎裂的刹那,黑雾喷涌而出,却在接近铜锁时如遇天敌般退缩。那日苏趁机将雄黄粉撒向其余四人,爆出的火光中,他们胸口的铜镜纷纷炸裂。
黑雾散尽后,地上只剩下五具穿着制服的干尸。陈青山检查最近的那具,从内袋翻出一本工作证——竟是省矿产局的正式职工!
\"他们不是铜钱会...\"那日苏翻着工作证,\"是被利用的普通人...\"
沟深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两人警觉地隐蔽,却见一队穿猎装的人骑马而来,为首的举着面绣\"参\"字的红旗。
\"参帮的巡山队!\"陈青山认出了领头的老者,\"是韩把头!\"
韩把头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腰间别着根铜烟袋。他勒马打量两人,目光在陈青山胸口的铜锁上停留许久:\"老陈家的娃?你爷爷可还好?\"
陈青山不知如何作答。韩把头却突然下马,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你爷六十年前存我这的,说等铜锁现世才能拿出来。\"
油纸里裹着一块奇特的矿石,通体赤红如血,中心嵌着一粒青铜珠。陈青山刚接过,铜锁就自动开启一条缝,将矿石吸入锁芯!锁面随即浮现出新的纹路——是一幅微缩的长白山地图,七个光点正在移动。
\"最后一把钥匙在天池观测站。\"韩把头翻身上马,\"但别急着去,先跟我回营地。有个人你该见见...\"
参帮营地建在悬崖边的平台上。篝火旁坐着一个穿藏袍的老人,正用铜壶煮茶。陈青山瞳孔骤缩——是扎西喇嘛!老人抬头微笑,右手的玉化部分竟然褪去了大半,露出正常的皮肤。
\"没想到吧?\"韩把头痛饮一口酒,\"老喇嘛在我们这儿养伤半年了。\"
扎西示意陈青山近前,突然伸手按在他胸口的铜锁上。锁眼处的血迹突然沸腾,冒出丝丝白烟。老人点头:\"果然是'锁心人'...\"
\"什么是锁心人?\"那日苏帮陈青山擦去额头的冷汗。
\"远古时,长白山区有一种秘术。\"扎西的声音低沉沙哑,\"能将人心执念化为实体封印。施术者需以自身血脉为引,世代相承...\"他指向铜锁,\"这就是封印的具象化,你们俩现在是它的'锁心人'。\"
陈青山想起祖父纸条上的话:\"所以矿妖其实是...\"
\"是你们陈家的心魔。\"扎西从怀中取出一串骨链,\"六十年前那七个人,各自怀着贪念激活了古祭坛。你祖父醒悟最早,用镇山印把所有人的执念封在了自己血脉里...\"
营地外突然传来马匹的嘶鸣。一个参帮子弟慌张跑来:\"把头!观测站那边亮起了绿光!\"
众人冲出帐篷。远方的天池北坡,一道惨绿的光柱直冲云霄,将云层染成诡异的颜色。陈青山胸口的铜锁突然变得冰冷刺骨,锁面上浮现出最后一行小字:
\"子时三刻,天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