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水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陈青山蹲在岸边,把最后一把青铜钥匙插进冻土里。钥匙入土的瞬间,冰面传来细微的\"咔嚓\"声,裂出了七道放射状的纹路。
\"还差最后一步。\"那日苏搓着冻红的手,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松枝。火光映在陈青山脸上,照出他眉心的三道竖纹——这是连日的煞气入体,在印堂凝成的\"镇山痕\"。
陈青山从怀里掏出老吴头留下的油纸包。里面是七块不同颜色的矿石,每块都磨成了铜钱大小,中间钻着孔。他捻起一块赤铁矿对着月光看,石孔里隐约有暗红色的纹路在流动。
\"老吴头说,要等月亮走到天池正中央...\"那日苏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月亮格外大,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像是蒙了一层血雾。
篝火突然\"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到陈青山的手背上。他低头一看,插在土里的青铜钥匙正在微微颤动,钥匙孔里渗出黑色的黏液,遇土就冒出细小的白烟。
\"矿毒外溢了。\"陈青山迅速用松枝拨开沾染黑液的泥土,\"第七个阵眼比想象的更凶险。\"
那日苏从行囊里取出一个陶罐,倒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围在钥匙周围:\"老参谷的火山灰,能暂时中和毒性。\"
月亮慢慢移向天池中央。当第一缕月光直射冰面时,整个天池突然响起低沉的嗡鸣。冰面上的七道裂痕开始延伸,最终交织成个巨大的镇山印图案。陈青山手背上的红斑再次浮现,这次组成了一个钥匙的形状。
\"时辰到了。\"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腿脚,\"你在岸上守着火堆。如果月亮变黑...\"
\"我就往火里撒雄黄粉。\"那日苏打断他,递过一根缠着红绳的桦木棍,\"拿着这个探路,天池底的冰层有薄有厚。\"
陈青山刚踏上冰面,就听见冰层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冰。他蹲下身,借着月光看见冰下三寸处游过一道阴影——不是活物,倒像是某种矿脉在冰层里流动!
\"小心!\"岸上的那日苏突然大喊。
陈青山本能地往旁边一滚。原先站立处的冰面突然塌陷,露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圆洞。洞里冒出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黑雾。雾气中浮现出七个模糊的人影,摆着不同的姿势——正是当年七位守棺人的残魂!
最中间的人影向前一步,面容渐渐清晰。陈青山胸口如遭重击——是祖父年轻时的模样!人影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周玄通的声音:\"...青山...你终于来了...\"
冰面开始大面积龟裂。陈青山踩着浮冰跳跃前进,每落一步,脚下的冰就浮现出蜂窝状的纹路。当他冲到天池中央时,冰层下的矿脉突然全部汇集到一点,在冰面上拱起一个半圆形的鼓包。
\"就是这里!\"陈青山抡起桦木棍砸向鼓包。冰面碎裂的刹那,七把青铜钥匙同时从岸边飞来,在空中排成北斗形状。最后那把钥匙——刻着\"第二门\"字样的——径直落入冰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天池水像开了锅似的沸腾了起来。黑雾中的人影发出凄厉的哀嚎,一个接一个地消散。当最后一个人影——祖父的模样——即将消失时,他突然抬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拇指扣住无名指,其余三指伸直。
\"镇山印的变式...\"陈青山愣在原地,\"这是...家传的'封门诀'?\"
冰洞里的水突然变得清澈见底。陈青山看见水底沉着扇微型青铜门,门上七个锁孔正在缓缓闭合。就在最后一道缝隙消失前,门内突然伸出条黑色藤蔓,箭一般射向他心口!
岸上的篝火轰然窜起三丈高的火柱。那日苏将整袋雄黄粉抛入火中,爆出的金光直射冰面。黑藤被金光灼烧,发出刺耳的尖啸,缩回门内不见了。青铜门随即完全闭合,沉入水底消失无踪。
天池重归平静。冰面上的裂痕自动愈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岸边插着的七把青铜钥匙,此刻已经全部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吸饱了鲜血。
陈青山踉跄着回到岸上,发现眉心火辣辣的疼。那日苏用雪水帮他擦拭,惊愕地发现那三道\"镇山痕\"正在渗血,血珠滚落时竟在雪地上蚀出细小的孔洞。
\"矿毒反噬...\"她急忙取出辰砂粉末按在陈青山眉心,\"老吴头给的药,能暂时压住。\"
陈青山却抓住她的手腕:\"你看钥匙...\"
七把钥匙在雪地里排成北斗状,每把钥匙的阴影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天池北坡的温泉眼。更诡异的是,月光照在钥匙上投下的影子,竟然组成了一幅微缩的长白山地形图,图上七个红点正在缓缓移动。
\"还有漏网的?\"那日苏数了数红点,\"明明已经封印了七处...\"
陈青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唾沫里带着金属碎屑。他颤抖着指向最亮的那个红点:\"不是漏网...第七个阵眼不在天池底...在我们身上...\"
话音未落,七把钥匙突然同时飞起,如利箭般射向陈青山!那日苏的白桦杖及时格挡,打落四把,剩下三把却深深扎进陈青山右臂。伤口没有流血,反而冒出一缕缕的黑烟。
\"钥匙在认主...\"陈青山咬牙拔出钥匙,每把钥匙尖上都沾着暗红色的血珠,\"祖父当年...把第七处阵眼刻在了血脉里...\"
月亮突然被乌云遮住。黑暗中,温泉眼方向传来\"哗啦\"的水声。那日苏抄起燃烧的松枝照去,只见温泉边的雪地上趴着一个人——是那个干部!他半边身子已经矿化,胸口碗口大的洞正在汩汩冒出黑水。
\"救...我...\"干部伸出完好的那只手,\"铜钱会...骗了我...\"
陈青山谨慎地靠近。干部突然暴起,矿化的手臂直插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三把青铜钥匙从陈青山袖中飞出,精准钉在干部眉心、咽喉和心口。干部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安详:\"...原来...钥匙是这么用的...\"
他的身体迅速矿化,最终变成一尊青铜雕像。雕像的右手向前伸着,掌心朝上,摆出个奇怪的姿势——正是陈青山祖父在冰面上做的那个手势!
\"这是...\"那日苏突然明白过来,\"第七把钥匙是人!\"
陈青山右臂上的伤口开始愈合,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青铜纹路。他拾起干部雕像手中的半块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扇缓缓开启的青铜门...
\"第三道门...\"陈青山的声音变得沙哑,\"原来一直藏在...\"
话没说完,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熟悉的铜铃声。那日苏脸色大变:\"是参帮的引魂铃!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青山把铜镜揣进怀里,拔出插在雪地的猎刀:\"不是参帮...听铃声的节奏...是守山人!\"
树林里走出一个佝偻身影,手里提着盏铜灯。灯光照出一张布满老人斑的脸——是老吴头!只是此刻的他看起来年轻了二十岁,连驼背都挺直了不少。
\"封印完成了?\"老吴头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似老人。他弯腰检查干部化作的铜像,突然笑了:\"老六啊老六,你也有今天...\"
陈青山警惕地后退半步:\"您到底是...\"
老吴头扯开衣领,露出胸口完整的镇山印:\"六十年前,我跟你祖父、周玄通,还有这四个...\"他踢了踢铜像,\"都是地质队的。现在,该告诉你真相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皮烟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七个年轻人站在天池边的合影,每个人胸口都别着枚铜钱。陈青山一眼认出年轻的祖父和周玄通,而站在最边上那个戴眼镜的...
\"是您?\"陈青山震惊地抬头,\"可您看起来...\"
\"矿妖的副作用。\"老吴头苦笑,\"当年我们七个发现矿脉,说好共同研究。可周玄通起了贪念,半夜独自下矿...等我们找到他时,矿妖已经寄生在他体内。\"
铜灯的火苗突然变成青色。老吴头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祖父提议用七棺镇妖,需要七个人各守一棺。我们抽签决定,周玄通自己抽到了主棺...\"
那日苏突然插话:\"所以青铜门后关着的不是矿妖,是周玄通?\"
\"不全是。\"老吴头摇头,\"矿妖无形,需要宿主。周玄通自愿成为容器,我们六个则分别镇守一处阵眼。你祖父...他选择把第七处阵眼刻在血脉里,让陈家世代成为活钥匙。\"
陈青山摸向胸口的铜镜:\"第三道门在哪?\"
老吴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铜绿色:\"就在你身上...从你接过镇山剑那天起...\"他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转眼又变回那个驼背老人,\"时辰到了...我得回去守阵眼了...\"
他转身走向树林,背影佝偻得几乎对折。那日苏想追上去,却被陈青山拦住:\"让他走吧...他的阵眼在...\"
话音戛然而止。陈青山突然跪倒在地,右臂上的青铜纹路开始向全身蔓延。那日苏急忙扒开他的衣领,只见胸口处浮现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每个星位都在渗出黑血。
\"钥匙在激活...\"她想起老吴头的话,慌忙取出辰砂按在陈青山心口,\"撑住!我去找——\"
\"没用的。\"陈青山抓住她的手腕,\"第七处阵眼需要活人镇守...这是陈家的宿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皮肤渐渐泛起金属光泽。那日苏突然抓起猎刀,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将血滴在陈青山胸口的北斗图案上:\"那就两个人一起扛!\"
鲜血接触青铜纹路的瞬间,整个天池畔突然亮如白昼。七把青铜钥匙从雪地里飞起,在空中融合成一把古朴的铜锁,\"咔嗒\"一声扣在陈青山胸口。蔓延的青铜纹路立刻停止,最终凝固成精美的北斗七星纹身。
月亮重新露出脸来。陈青山的呼吸渐渐平稳,皮肤也恢复了常人的温度。他低头看着胸口的铜锁,锁面上刻着两个小字:\"同心\"。
那日苏瘫坐在雪地上,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她望着恢复平静的天池水面,突然笑了:\"老吴头说得对...第七把钥匙是人...\"
陈青山帮她包扎伤口,发现她手腕内侧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小小的镇山印痕迹。两人相视一笑,篝火突然爆出一个巨大的火星,在夜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坠向远方的长白主峰。
在谁也看不见的天池水底,那块刻着\"陈\"字的金属碎片悄悄沉入淤泥。碎片旁边,静静躺着一扇巴掌大的青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