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庭审尚未开始，法庭内的空气已经凝固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肖清雪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时瞟向被告席——郑烨和赵岩正在低声交谈，两人的表情比上午更加阴沉。
\"全体起立！\"
吴法官重新入席时，法庭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旁听席挤得水泄不通，连过道都站满了人。几位挂着企鹅工牌的法务人员挤在角落，脸色难看得像是来参加葬礼。
\"原告方，请继续举证。\"吴法官的声音比上午更加干脆利落。
叶辰从容起身。
\"法官大人，我方申请出示第47号证据。\"他的声音沉稳有力，\"这是一本1927年出版的德文圣经，扉页上有'艾尔莎'的亲笔签名和日期。\"
小鱼颤抖着双手将一本皮质封面的古旧圣经递上。
书页已经泛黄，但那个花体签名依然清晰可辨——\"Elsa Yu, 1927\"。翻开第二页，还有一张褪色的照片，一位穿着德式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柏林大教堂前。
\"经笔迹鉴定，\"叶辰出示公证书，\"这与小鱼祖母日记本上的签名完全一致。\"他转向被告席，\"请问被告能否解释，为何会'巧合'地使用这个名字，甚至保留了角色设定中的德国血统背景？\"
郑烨猛地站起来，老脸涨得通红：\"这纯属偶然！游戏中有上百个角色...\"
\"那么请看看这个。\"叶辰不等他说完就切换了幻灯片，\"被告游戏中的'埃尔莎'角色介绍。\"屏幕上显示着一段文字：\"'来自遥远北境的守护者，继承古老德鲁伊血统'\"。他接着展示小鱼祖母的日记内容：\"'我们家族传承着古老的德鲁伊医术'\"。
法庭一片哗然。几位记者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吴法官不得不连敲三次法槌才恢复秩序。
赵岩在被告席上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一份文件的边缘。郑烨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手忙脚乱地去扶，老态尽显。
叶辰乘胜追击：\"这不是抄袭，而是赤裸裸的盗取！盗取一个家族的记忆，一个孙子对祖母的思念！\"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在法庭穹顶下回荡，\"企鹅游戏所谓的'创新'，就是如此践踏创作者的心血与尊严吗？\"
林小树在原告席上红了眼眶，阿紫紧紧攥住小鱼的手，后者已经泪流满面。旁听席上传来压抑的啜泣声，连几位法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擦拭眼角。
郑烨做了最后的挣扎：\"法官大人，这些情感因素与法律判断无关...\"
\"不，这恰恰相关。\"叶辰打断他，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着作权法》保护的不只是代码和图像，更是其中蕴含的独创性表达和精神内核。\"他出示最高法院的一则指导案例，\"在'金庸诉江南'案中，法院明确表示'角色设定、人物关系等具有独创性的表达应受保护'。\"
吴法官仔细阅读着案例，眉头渐渐舒展。叶辰知道，这是胜诉的信号。
\"综上，\"他总结道，\"被告的行为已构成对原告着作权、专利权及不正当竞争的全方位侵权。我们坚持诉讼请求。\"
法庭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书记员敲击键盘的嗒嗒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法官身上，等待她的裁决。
然而就在这时，赵岩突然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笑容：\"法官大人，我方申请休庭十分钟。\"
吴法官略显惊讶，但还是同意了请求。休庭铃响起时，赵岩径直走向叶辰，声音压得很低：\"叶律师，我们谈谈？\"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得像块铁板。赵岩松了松领带，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叶律师是聪明人，何必为这种小案子浪费才华？\"他推过一张名片，\"我们集团法务部一直缺个副总，年薪三百万起步。\"
肖清雪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叶辰却只是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赵总这是在当庭贿赂对方律师？\"
\"别说得这么难听。\"赵岩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是欣赏叶律师的才华。至于这个案子...\"他耸耸肩，\"不过是赔点钱的事，企鹅最不缺的就是钱。\"
林小树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发白：\"你们以为钱能解决一切？这是我们三年的心血！\"
\"年轻人，现实点。\"赵岩露出怜悯的表情，\"就算赢了官司又怎样？没有企鹅平台的流量加持，你们的小破游戏能活过三个月？\"他转向叶辰，\"叶律师应该明白，在这个行业，内容再好也需要渠道。\"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林小树像被戳中死穴般僵在原地，眼中的怒火渐渐被绝望取代。是啊，就算赢了官司，企鹅只要在应用商店稍微调整下算法，《幻境物语》就会沉到几百页之后。这个现实像一桶冰水，浇灭了原告团队刚刚燃起的希望。
叶辰注意到小鱼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阿紫的眼中闪烁着屈辱的泪光。就连一向乐观的主程也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发呆。
\"赵总，\"叶辰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您玩过《幻境物语》吗？\"
赵岩愣了一下：\"什么？\"
\"我是问，\"叶辰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赵岩，\"您亲自玩过我当事人的游戏吗？\"
\"我哪有时间玩这些...\"赵岩不耐烦地挥手。
\"那您永远不会明白。\"叶辰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您口中的'小破游戏'，是多少个不眠之夜熬出来的心血；您轻描淡写的'赔点钱'，践踏的是创作者最珍贵的尊严。\"他指向会议室窗外——那里能看到法院广场上聚集的人群，\"而那些玩家，他们分辨得出什么是真心，什么是流水线产品。\"
赵岩冷笑一声：\"漂亮话谁都会说。现实是，没有平台推广，再好的内容也无人问津。\"
\"您错了。\"叶辰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而且是大错特错。\"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台平板，调出一组数据：\"这是《幻境物语》在被企鹅游戏打压后的数据——日活用户确实暴跌80%，但留存率提升到了惊人的65%。\"他滑动屏幕，\"更关键的是，付费转化率从3.2%飙升到11.7%，ARppU（每付费用户平均收益）增长四倍。\"
赵岩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动摇：\"这不可能...\"
\"因为真正的玩家会为优质内容买单。\"叶辰的声音渐渐提高，\"你们企鹅靠流量碾压小开发者的时代正在结束。Steam、taptap、甚至抖音小游戏，渠道在分化，而内容才是永恒的王牌！\"
肖清雪适时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昨天刚收到的offer——微软游戏部门希望代理《幻境物语》的海外发行，分成比例七三开，开发者拿七成。\"
林小树猛地抬头，眼中的光芒重新亮起。阿紫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会尖叫出声。
赵岩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你们...\"
\"还有这个。\"叶辰打开手机，播放一段视频——阿美莉卡最大游戏媒体IGN对《幻境物语》的评测：\"这款华夏独立游戏展现了惊人的创造力，相比之下，《梦境奇缘》就像个拙劣的复制品...\"
视频还没放完，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郑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老脸煞白：\"赵总，出事了！纽约那边收到传票，阿美莉卡律所代表星火工作室提起了版权诉讼！\"
赵岩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手中的咖啡杯啪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在他锃亮的皮鞋上。
\"企鹅游戏的北美上市计划，\"叶辰慢条斯理地擦着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恐怕要推迟了？\"
赵岩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郑烨急忙扶住他，同时恶狠狠地瞪着叶辰：\"你这是要彻底撕破脸？\"
\"不，\"叶辰整理着领带，铂金领带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只是在教贵公司一个道理——\"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小树团队年轻的面庞，\"在这个时代，内容才是真正的王者。而你们，不过是过时的渠道霸主。\"
复庭铃响起时，赵岩已经恢复了表面的镇定，但领口处的汗渍出卖了他。郑烨跟在他身后，步履蹒跚得像突然老了十岁。
吴法官重新入席，目光在双方律师之间扫视：\"被告方，是否还有补充陈述？\"
郑烨颤巍巍地站起来：\"法官大人，我方申请...\"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赵岩在桌下狠狠掐了他的大腿。
\"申请什么？\"吴法官皱眉。
郑烨深吸一口气：\"申请...和解谈判。\"
法庭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不顾法警阻拦冲向被告席，闪光灯将赵岩惨白的脸照得无所遁形。直播弹幕彻底疯狂：【企鹅认怂了！】【叶神威武！】【内容为王！】
叶辰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法官大人，我方拒绝和解。\"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法庭每个角落，\"这不仅是一起侵权案件，更关乎整个行业的未来走向。我们要求法院作出明确判决，为所有独立开发者树立标杆。\"
吴法官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么，本庭将...\"
就在这时，法庭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来，胸前别着司法局的徽章。他低声在吴法官耳边说了什么，法官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
\"因出现新情况，\"吴法官宣布，\"本庭决定暂时休庭，明日上午九点继续审理。\"
离开法庭时，肖清雪拉住叶辰的袖子：\"怎么回事？那个男的是谁？\"
叶辰望着远处正在接电话的赵岩，对方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令人不安的自信：\"司法局副局长王立人，郑烨的大学室友。\"
\"你是说...\"肖清雪倒吸一口冷气。
叶辰没有回答，只是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国际长途：\"harvey先生？是的，可以启动阿美莉卡那边的诉讼了。不，我们不会接受任何和解。\"他的目光扫过林小树团队期待的脸庞，声音坚定如铁，\"这场仗，必须打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