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肖氏律所直播间。
叶辰调整了一下直播镜头，确保《乡村振兴促进法》的烫金标题在镜头前清晰可见。
直播间的人数正在稳步上升，七十八万、七十九万、八十万......弹幕里不时闪过\"叶律师晚上好今天讲什么案例\"的问候。他轻轻敲了敲法典封面，沉闷的声响通过专业麦克风传遍整个直播间。
\"各位网友晚上好，今天我们继续'法律护航乡村振兴'系列直播。\"叶辰翻开法典第三十二条，\"很多农民朋友可能不知道，你们辛苦培育的农产品品牌......\"
话音未落，直播间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踉踉跄跄闯了进来。老人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沾满泥点，脚上那双开了胶的解放鞋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泥痕。他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叶律师，救命啊！\"老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板的闷响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直播间。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在桌面上，震得叶辰的茶杯溅出几滴茶水，\"他们要收走我们的地！十三户人家的命根子啊！\"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观看人数以每秒上千的速度激增，弹幕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什么情况？】
【老人看起来好可怜】
【叶律师快帮帮他】
叶辰迅速关闭直播，起身扶住浑身发抖的老人。他注意到老人黝黑的脸上布满沟壑，右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老人身上散发着泥土和稻谷混合的气息，指甲缝里残留的黑色污垢显示他刚从田间赶来。
肖清雪端着温水快步走进来，水杯在她手中微微晃动。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人——对方左手中指缺失了一截，这是长期使用收割机留下的典型工伤。老人接过水杯时，肖清雪看见他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勒痕，像是被什么粗糙的绳索捆绑过。
\"老人家，您先冷静一下。\"叶辰扶着老人坐下，感觉到对方的手臂在不停颤抖，\"您叫什么名字？发生什么事了？\"
\"我叫周大山，是青山水稻合作社的。\"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哆哆嗦嗦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张，\"您看看这个......\"
最上面那张盖着法院鲜红印章的传票格外刺眼。肖清雪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时发现上面有几处湿润的痕迹——那是老人刚才的泪水。她快速浏览着内容：闪亮时代mcN机构起诉青山水稻合作社，索赔六百万元整，案由是合同违约。
\"六百......六百万？\"周大山的声音突然拔高，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我们十三户人家种一辈子地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啊！\"
叶辰接过文件仔细查看。这是一份标准的农产品直播带货合同，甲方是\"闪亮时代mcN机构\"，乙方是\"青山水稻合作社\"。在密密麻麻的条款中，他的目光锁定在第17条：\"若实际销售额未达保底目标，乙方需按差额的20%补足推广费用\"。
\"周叔，这个保底销售额是多少？\"叶辰问道，同时示意肖清雪开始记录。
\"杨总......就是那个杨经理，他说至少能卖五百万。\"周大山从包里掏出一个破旧的记事本，封面上还沾着几粒稻谷。他颤抖的手指翻开内页，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500万=好价钱\"。另一页详细记录着每次发货的数量和收入，\"可我们最后统共才卖了三十七万八千六百五十二块钱，他们却说我们倒欠六百万！\"
肖清雪已经在电脑上调出该mcN的工商信息。屏幕上的数据显示，这家成立仅两年的公司已经涉及七起类似诉讼，其中五起都以调解结案。她突然眯起眼睛，指着备案合同问：\"周叔，你们签约时有录像吗？\"
周大山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智能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好几次才成功解锁，然后找出一个视频文件。画面里，十几个和周大山同样朴实的农民围坐在村委会办公室，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正在讲解合同内容。当视频播放到签约环节时，肖清雪按下了暂停键。
\"有意思。\"叶辰凑近屏幕，昏暗的灯光下，合同上的文字模糊成一片灰影，只能隐约看到农民们按手印的动作。他放大视频角落，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调整照明开关，\"周叔，签约前是不是突然变暗了？\"
\"对对！\"周大山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这个动作让他腕上的勒痕更加明显，\"小杨说灯泡坏了，用手机照着让我们按手印。我还夸他们城里人讲究，签合同还要录像......\"
肖清雪突然轻咳一声，示意叶辰看她的电脑屏幕。她刚查到的信息显示，这家mcN的实际控制人杨明，正是三年前某p2p平台的运营总监，该平台暴雷导致上千人血本无归，他却全身而退。
\"周叔，合同原件还在吗？\"叶辰问道，同时注意到老人听到这个问题时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周大山的手突然抖得更厉害了。他慢慢从帆布包最底层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页被撕碎又小心粘好的纸张：\"杨总前天带人来收合同，我......我偷偷藏了一份......\"
叶辰接过碎片，发现关键条款处有明显的反复折叠痕迹。肖清雪从抽屉里取出紫外线灯，在紫光照射下，第17条周围浮现出十几个重叠的指纹——有人曾反复摩挲过这个位置。
\"叶律师，您看这个。\"肖清雪调出一段网络视频，是杨明在一个商业论坛的演讲：\"......农产品直播的核心不是卖货，是赚取流量溢价和违约赔偿......\"台下响起一片意味深长的笑声。
周大山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杨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油滑的男声：\"老周啊，听说你去找律师了？别忘了合同里的保密条款，违约要再加三百万......\"
叶辰直接拿过手机：\"杨先生，我是肖氏律所的叶辰。建议您重温一下《合同法》第52条。\"说完便挂断电话，留下那头错愕的沉默。
周大山茫然地望着他们，浑浊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叶律师，我们是不是......真的欠他们钱？\"
肖清雪已经整理好所有材料，打印机正吐出一份长达十二页的证据清单。叶辰把清单递给老人，指着最上面那条：\"根据《民法典》第496条，这种故意隐瞒重要条款的合同，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周大山突然放声大哭。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三张身份证：\"这是我们合作社十三户当家的身份证，叶律师，我们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您了......\"
办公室外，夕阳将走廊染成血色。叶辰和肖清雪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几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正在对着律所招牌拍照。其中一人抬头时，肖清雪清楚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正是闪亮mcN的标志。
\"看来对方已经盯上我们了。\"肖清雪轻声说，手指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
叶辰摩挲着合同碎片上的指纹痕迹：\"准备好打一场硬仗了吗？\"
肖清雪微微一笑，晃了晃手机：\"刚收到消息，杨明名下另一家mcN昨天刚和丰收直播平台签了年度协议。\"她点开一张照片，画面里杨明正和一位西装男子举杯庆祝，\"有意思的是，这位平台副总裁是他大学室友，两人还合伙开过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