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颤抖的声音还在电话线里回荡，程雨晴的手指已经悬在了挂断键上方。
叶辰轻轻摇头，示意肖清雪开始录音。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夏日暴雨的前兆让办公室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
\"张会计是吗？\"叶辰的声音平稳得像在讨论天气，\"您说的账本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背景里隐约有汽车鸣笛。\"我...我不敢带出来。\"男人的声音突然压低，\"但程家明用公司账户给他父母转账的记录我都备份了，还有他姐那些钱的实际去向...\"
肖清雪迅速在电脑上调出程家明公司的注册信息，法人代表一栏赫然写着\"张立民\"。她将屏幕转向叶辰，手指点了点会计证照片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张先生，\"叶辰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您儿子去年是不是申请了美国留学？\"电话那头突然的沉默证实了他的猜测，\"程家明答应帮您解决担保金问题？\"
程雨晴猛地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她记得那个总是缩在办公室角落的老会计，每次她去公司找弟弟时，都能看见他在加班整理那些永远理不清的票据。
雷声由远及近，豆大的雨点开始敲打窗户。张会计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用我儿子的签证威胁我...但现在税务局查过来了，我...\"
\"明天上午九点，\"叶辰看了眼正在定位来电地址的肖清雪，\"带着所有材料来律所后门。您儿子的事，我们想办法。\"
挂断电话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雨声和键盘敲击声。肖清雪调出的出入境记录显示，张会计的儿子昨天刚被拒签。\"奇怪，\"她皱眉道，\"系统显示拒签原因是资金证明异常，但程家明公司的担保函明明...\"
\"是假的。\"程雨晴突然插话，声音冷静得不像她自己，\"我弟弟大学时就干过这种事。他当时忽悠室友说能搞到留学贷款，收了二十万'手续费'，最后那人差点跳楼。\"
叶辰的手机突然亮起，是一条加密邮件。附件里的医疗报告显示程父确实因高血压住院，但主治医生的备注栏写着：\"患者拒绝服用已配药物，要求加大剂量输液。\"
\"苦肉计。\"肖清雪凑过来看，\"icu病房一天八千，他算准了你...\"
程雨晴已经拿起外套：\"我去医院。\"她的指甲在手机壳上留下几道白痕，\"不是去看他，是要拿回我妈当年给我的玉坠。\"她翻开相册里一张泛黄的照片，女孩脖子上挂着一枚雕花玉坠，\"他们说这是传家宝，等我结婚时还给我。结果去年我发现，它戴在了弟弟未婚妻的脖子上。\"
雨幕中的医院灯火通明。程雨晴站在住院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登记簿上。护士台的年轻护士看了看名字，眼神突然变得古怪：\"7楼特需病房，不过...\"她压低声音，\"刚才有好几个记者被保安赶出来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程雨晴就听到了弟弟的声音：\"爸你撑住啊！姐马上就来了，她心最软...\"接着是程母的啜泣：\"那个没良心的...媒体都闹成这样了还不接电话...\"
程雨晴的脚步在病房门口戛然而止。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程父正半靠在床上吃水果，心率监测仪上的曲线平稳得像是教科书范例。程家明背对着门，手机屏幕上是正在编辑的朋友圈文案：\"父亲病危，姐姐仍不肯露面...\"
\"需要我陪你进去吗？\"叶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雨水在纸面上晕开淡淡的痕迹。
程雨晴摇头，推门的动作惊动了病房里的人。程父立刻躺平呻吟起来，程母的哭声瞬间提高八度：\"你还知道来啊！你爸都快...\"
\"玉坠还我。\"程雨晴的声音很轻，却在突然安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就现在。\"
程家明下意识按住自己的领口，这个动作让程雨晴笑了。她径直走到病床前，俯身按下床头的呼叫铃：\"需要我告诉医生，您故意拒绝服药伪造病危吗？\"
程父的眼睛猛地睁开，哪里还有半点病容。他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反了你了！要不是我...\"
\"要不是您生了我，\"程雨晴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我也不用活得像个罪犯。\"她将纸张一张张摊开在病床上——从小学到大学的贫困生申请表，每张都盖着\"情况属实\"的红章，\"这些证明都是您亲自去开的，记得吗？您当时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程母突然扑过来要撕那些纸，却被叶辰拦住。他亮出文件夹里的照片：\"这是上周拍的，您家祖宅新扩建的车库。\"照片里停着两辆新车，车牌还没上。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程雨晴愣了两秒才认出这是她高中同学林磊，现在是这家医院的神经内科主任。他看了眼监测仪，声音冷得像冰：\"程先生，伪造病历是违法的。您的主治医生已经向医务处说明了情况。\"
程家明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脸色瞬间惨白：\"什么？稽查组去公司了？\"他冲向门口时撞翻了输液架，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像一声枪响。
回律所的路上，程雨晴一直摩挲着终于回到手中的玉坠。雨水冲刷着车窗，将霓虹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叶辰的手机不断震动，肖清雪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张会计提前来了他带了近五年账本程家明涉嫌职务侵占\"...
推开律所门时，他们看见张会计佝偻的背影。老人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十几本账册，其中一页被红笔圈了出来——\"2019年12月25日，程姐转账50万\"旁边手写着\"提现48万，用途：赌球\"。
\"还不止这些...\"张会计颤抖的手指指向另一页，\"他连您给父母买的保健品都拿去退了...\"
程雨晴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拿起手机，对着账本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点开那个沉寂多年的家庭群。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叶辰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想清楚了？\"
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偶尔闪过的闪电照亮程雨晴半边脸庞。她缓缓抬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又重组：\"二十年前那个下大雨的晚上，他们让十岁的我走五公里去给弟弟送伞。我摔进水沟差点淹死，回家后得到的是一句'怎么没把你弟弟的伞保护好'。\"她的手指悬停在发送键上，\"现在，该有人打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