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内部简报的页面在屏幕上泛着冷光，程雨晴的手指悬停在舅舅的名字上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窗外传来洒水车的音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份文件...\"程雨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意味着什么？\"
肖清雪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停止，办公室里只剩下主机运转的细微嗡鸣。\"意味着公证处的问题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她调出一份名单，\"近三年经你舅舅审批的公证事项中，涉及财产继承的有47件，其中32件是女儿放弃继承权。\"
叶辰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条来自法院的短信提醒他：原定于下午的庭审提前到上午九点。他看了眼窗外泛白的天色，转向程雨晴：\"我们需要重新整理证据链，重点攻击这份遗嘱的合法性。\"
程雨晴却盯着那份名单上的某个名字出神：\"这个周阿姨...是我初中同学的妈妈。她去年跳楼了，同学说是因为家里拆迁款全给了弟弟...\"
肖清雪立即调出相关新闻，屏幕上出现一个憔悴的中年妇女照片。报道称她因\"家庭纠纷\"自杀，评论区有人匿名爆料：\"她打工三十年给弟弟买房，自己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时，叶辰已经整理好新的诉讼策略。他按下录音笔的测试键，机械女声报出的时间显示距离开庭只剩两小时。
法院门口比往日更加拥挤。程家明的宝马车被记者团团围住，他摇下车窗时，闪光灯照亮了他眼下的青黑。有记者大声提问：\"程先生，您对纪委调查公证处一事有何回应？\"程家明的车窗又迅速升起，差点夹住一个话筒。
法庭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程父程母坐在原告席上，两人之间的空隙大得能再坐一个人。张维不断翻动文件，纸张哗啦声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刺耳。
审判长敲响法槌的声音像一记闷雷。叶辰起身时，西装布料摩擦的声音都被放大：\"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新的专家证人。\"
心理医生赵敏走上证人席时，旁听席上有人小声议论。她打开一份评估报告：\"程雨晴女士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抑郁症，直接诱因是长期遭受家庭情感勒索和经济剥削。\"报告最后一页附着某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处方笺，上面列着五种药物名称。
\"这些症状的具体表现？\"叶辰问道。
\"自我价值感缺失、过度自责、习得性无助...\"赵敏的声音在法庭里清晰回荡，\"最典型的是她至今保留着2013年的记账本，里面详细记录着每餐花费，最便宜的一顿是0.5元的馒头。\"
程父突然冷笑出声：\"装病谁不会？\"
审判长警告的眼神让程父缩回了脖子。叶辰继续问道：\"这种心理创伤与家庭环境有关联吗？\"
\"高度相关。\"赵敏调出一组脑部扫描图，\"长期情感虐待会导致前额叶皮层活动异常，这正是程女士出现自杀倾向的生理基础。\"
张维的反对声几乎破音：\"这与本案无关！赡养纠纷不需要讨论心理学！\"
\"恰恰相反。\"叶辰走向陪审团，\"如果所谓的'孝道'会导致子女精神崩溃，这样的孝道还值得法律保护吗？\"
他按下遥控器，法庭里突然响起程家明的声音：\"姐你不给钱就是逼死爸妈！\"录音里的背景音是碰杯和女人的娇笑。紧接着是第二段：\"老头子装心脏病有一手，下次让他教你...\"
程母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她嘴唇颤抖着指向程雨晴：\"你...你居然录音！\"
\"不是我录的。\"程雨晴的声音很轻，却在突然安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是弟弟发在微信群里的，他说...这是'战术演示'。\"
张维快步走到法庭中央：\"审判长！我国传统文化历来重视儿子传宗接代，父母财产分配自有其考量。被告试图用现代观念否定千年传统，实属...\"
\"《民法典》第1126条。\"叶辰突然提高音量，\"继承权男女平等。\"他走向被告席，脚步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张律师所谓的传统文化，在宪法面前不值一提。\"
旁听席上突然响起掌声，被法警及时制止。叶辰转向审判长：\"我方请求播放最后一段证据。\"
屏幕亮起，是公证处监控视频的修复画面。程家明和舅舅站在镜头外指挥一个女子签字，舅舅的声音清晰可闻：\"手别抖！模仿她那个土里土气的笔迹就行！\"
视频结束后的寂静中，程雨晴站了起来。她手里捧着一个铁皮盒子，走到证人席前轻轻放下：\"这是我二十年来收到的全部'家书'。\"
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信封，每个都标注着日期。她随机抽出三封递给书记员：\"2015年4月，要钱给弟弟买电脑；2018年9月，要钱给弟弟付彩礼；2021年1月...\"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要钱给弟弟还赌债。\"
张维突然抛出新证据：\"这是我当事人给被告的转账记录！证明他们并非只索取不付出！\"
叶辰接过一看，是五笔转账，每笔200元，备注\"生日红包\"。他忍不住笑出声：\"程小姐给弟弟的红包，最小的一笔是5200元。\"他调出对比图表，\"五年间，程家明收到姐姐的红包总计8.76万元，而程小姐只收到这1000元。\"
休庭期间，程家明在走廊堵住程雨晴：\"你以为赢了官司就能赢回人生？\"他的香水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告诉你，那些钱早就...\"
叶辰挡在两人之间：\"程先生，你公司的税务稽查报告明天就会公开。\"他压低声音，\"顺便问一句，那辆宝马的购置税交齐了吗？\"
程家明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转身要走时，程雨晴突然开口：\"你还记得我大三那年，你说想学钢琴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打了三份工给你买电子琴，自己却因为营养不良晕倒在课堂上。\"
重新开庭后，张维明显乱了阵脚。他在结案陈词中反复强调\"血浓于水\"，却连最基本的法律条文都引用错误。当审判长宣布休庭合议时，程父突然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养女儿真是赔钱货...\"
这句话被麦克风清晰地收录，在法庭里回荡。程雨晴的肩膀微微抖动，但这一次，她没有流泪。
走出法院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记者们的问题像雨点般砸来，程雨晴始终沉默。直到一个女记者问道：\"程小姐，如果能重来一次，你还会这样付出吗？\"
程雨晴看着远处程家明仓皇离去的背影，轻声说：\"这个问题，应该问我父母。\"
回到律所，肖清雪正在整理媒体反馈。话题#亲情剥削#已经登上热搜第一，某知名心理学家发起在线调查，超过十万人分享了自己被家庭剥削的经历。
程雨晴的手机突然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赢了。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紧接着又一条：\"爸中风了，你满意了？\"
叶辰正要接过手机，程雨晴却按住了他的手：\"这次，我自己处理。\"她在对话框里缓慢而坚定地输入：\"需要我帮叫救护车吗？费用可以从我的赡养费里扣。\"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前台转接进来一个颤抖的男声：\"我是...程家明的会计，有些账本想交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