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诺的和解协议在傍晚六点十七分送达肖氏律所，烫金封面的文件夹里装着三份不同语言的版本。
肖清雪将协议条款逐条念出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第一条，赛诺将为苏雯的女儿薇薇提供终身免费治疗；第二条，参与代购群的其他患者可获得原价八五折优惠；第三条...\"
\"第三条是什么？\"叶辰没有转身，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肖清雪的指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一下：\"...苏雯需公开承认代购行为违法，并协助赛诺追查印度仿制药供应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打印机突然自动启动的声响吓得助理小王差点打翻咖啡。叶辰终于转过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们要把苏雯变成告密者。\"
肖清雪将协议重重合上，烫金字体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更恶毒的是这个'八五折'——原价120万的药降到102万，对普通家庭来说有什么区别？这分明是要分化患者群体！\"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前台通报说十五名患者家属已经到了接待室。叶辰和肖清雪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祥的预感。
接待室的景象让叶辰的脚步在门口停滞。五位家长跪在地上，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沓病历本，泛黄的纸张边缘卷曲破损。\"叶律师，\"男人的额头抵在病历本上，\"求您接受和解吧，我老婆...我老婆说再买不起药就跳楼...\"
他身后的一位老妇人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手术疤痕：\"我孙子等不起了啊！\"嘶哑的哭喊在走廊里回荡。肖清雪急忙蹲下身想扶起他们，却被一个年轻母亲拽住了手腕，女人枯瘦的手腕上还留着住院手环的压痕。
混乱中，叶辰注意到苏雯独自站在角落。她怀里抱着熟睡的薇薇，孩子的脸颊在荧光灯下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白色。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苏雯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叶律师，我...我不能用薇薇换大家的命...\"泪水砸在薇薇的额头上，小女孩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
肖清雪好不容易安抚住情绪崩溃的家属们，提议大家先到会议室休息。人群移动时，叶辰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林教授发来的检测报告——薇薇的最新骨髓穿刺结果显示原始细胞比例升至45%。报告最下方用红色字体标注：\"建议立即进行强化治疗\"。
晚上九点零七分，最后一个家属离开后，律所陷入了诡异的寂静。肖清雪瘫坐在沙发上，精心打理的鬈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叶辰站在白板前，红色马克笔将\"和解条件\"四个字圈了又圈，墨水渗透纸背。
\"我们得做个决定。\"肖清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叶辰的笔尖停在白板上，红色墨迹晕开成血滴般的圆点：\"你知道赛诺为什么选今晚提出和解吗？\"
\"因为明天终审判决？\"
\"因为今晚有台风。\"叶辰指向窗外越来越猛的暴雨，\"记者出不了门，舆情热度会下降，他们想趁这个空窗期把事情压下去。\"
肖清雪突然坐直身体：\"等等，如果接受和解的只有部分患者...\"
\"就是分裂。\"叶辰接上她的思路，\"让穷人互相仇恨——为什么她家能免费我家不能？最终所有人都会跪下来感谢赛诺的'仁慈'。\"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前台小姑娘探头进来：\"叶律师，直播设备准备好了，但是...真的要现在播吗？气象局发了红色预警。\"
叶辰看了看表——十点十五分。\"播。\"他脱下已经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就在医院播。\"
当叶辰站在儿童医院IcU外的走廊上时，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三个正在与死神赛跑的小身影。最靠近窗户的病床上，薇薇苍白的脸蛋被呼吸面罩遮去大半，监护仪上的绿色数字不断闪烁。肖清雪调整好摄像机角度，背景正好囊括三个IcU病床。
\"各位晚上好。\"叶辰没有用往常的开场白，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喝水，\"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零八分，我身后有三个孩子在等待明天的判决结果。\"
直播刚开始五分钟，在线人数就突破了一百万。弹幕如暴雪般掠过屏幕：
【哭了，中间那个是我邻居家孩子】
【药企去死！】
【为什么不接受和解？先救人啊！】
叶辰从口袋里掏出那份和解协议，镜头特写下烫金的赛诺logo。\"这是一小时前收到的'仁慈'。\"他逐条念出条款，念到\"八五折优惠\"时，弹幕突然激增。
【102万和120万有区别？】
【这是杀人！】
【我一年工资都不够买一瓶...】
\"更讽刺的是这条。\"叶辰将协议翻到最后一页，\"要求苏雯女士承认违法并协助追查仿制药渠道。换句话说——用她女儿的生命，换其他患者的死路。\"
镜头转向IcU，薇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医护人员匆忙围上去的身影在毛玻璃上形成扭曲的剪影。弹幕瞬间被\"天啊\"和\"救命\"填满。
肖清雪悄悄递来一张纸条：\"在线人数破300万，服务器要撑不住了。\"
叶辰没有理会，他走近镜头，直到自己的脸占据整个画面：\"今夜，在这家医院，还有十七个同样的孩子。在全国，这个数字是三千四百六十二。而赛诺的cEo莫里斯先生，您知道您今天的股票分红是多少吗？\"他停顿了一下，\"四百八十万美元，刚好够四个孩子吃一年药。\"
弹幕彻底疯狂了。打赏特效不断炸开，有网友开始自发刷屏赛诺高管的住址和电话号码。直播平台紧急加开了三条备用线路。
当叶辰展示薇薇的病危通知书时，在线人数突破了五百万。镜头角落，一位护士匆匆跑来对肖清雪耳语了几句。肖清雪脸色骤变，在提词器上写下：\"薇薇需要紧急输血，血库告急。\"
叶辰读完这行字，转向镜头：\"现在有个紧急情况，薇薇需要o型血。如果在这家医院三公里内有o型血的观众...\"
他没来得及说完，弹幕已经被【我o型】【马上到】【已出门】刷屏。十五分钟后，医院前台打来电话说已经有三十多位市民冒雨赶来献血，还有人自发组织车队接送献血者。
凌晨一点二十三分，当直播进行到第143分钟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画面出现了。
镜头中，一位穿着赛诺工作服的年轻员工跌跌撞撞闯入画面，手里举着一个员工证：\"我是赛诺生产部的！我可以证明他们故意销毁药品！\"保安追来的身影在背景中晃动，直播信号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黑屏上只剩下最后定格的画面——叶辰伸手去拉那位举报者，肖清雪挡在前面的背影，以及IcU玻璃窗上反射出的、无数举着手机赶来医院的市民身影。
雨还在下。在赛诺大厦顶层，法务团队正在紧急销毁文件，碎纸机不堪负荷冒出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