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夸得心花怒放,正要接话,却见江玉燕端着针线筐从院里出来。
王婶立刻提高嗓门:“燕丫头,听说你给你娘买的簪子花了五钱银子?”
江玉燕不慌不忙地放下针线筐:“王婶我哪买得起那么贵的簪子。”
王婶撇撇嘴,三角眼斜睨着江玉燕:“哟,你这丫头倒会装穷。”
她唾沫星子飞溅:“五钱银子啊,够我们小户人家嚼用半年月了。”
江玉燕轻轻一笑,声音温温柔柔的,并不接王婶的话茬:“王婶说得是呢,五钱银子确实不少。”
王婶讪讪地挎紧篮子:“是是是,你们娘俩都有本事。”
说完快步走了,背影都透着股酸劲儿。
大年初三,回门日。
天刚蒙蒙亮,张氏就翻箱倒柜地忙活起来。她换上那身藕荷色新袄,发间的银簪擦得锃亮,连平日舍不得穿的新鞋都拿了出来。
“娘,您这是要把家底都穿身上啊?”江玉燕笑着递过一个小包袱。
张氏难得没嫌麻烦,反而仔细地清点礼物:“腊肉带上了,干蘑菇也拿了……”
院门外,江恒礼已经套好了驴车。
车是借的,大房李氏也要回娘家,而且李氏家在黄石镇更远,就让大房赶家里的牛车。
二房租了辆驴车,带了小半车东西。至于三房,白氏从来不回娘家,一来娘家对她不好,娘家也没什么人期待她回去,二来没有代步工具了,周氏不同意给三房花这些钱回门。
因为二房张氏娘家每年还会送节礼年礼,今年还送得格外多,三房娘家可从来没有。
让老三媳妇回去还得搭上不少东西,周氏可不乐意。
三郎穿着袄在车上蹦跶:“去姥家咯!”
一路上,张氏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一路上跟她的好姐妹们打招呼。
几个媳妇纷纷侧目:“哎哟,红英的这身可真体面!”
张氏故意抬了抬手,让阳光正好照在银簪上:“哪儿啊,都是孩子瞎买的。”
驴车刚到张家门口,方氏就迎了出来。早知道张氏会回娘家,她一早就等着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闺女这簪子……”
“娘!”张氏亲热地挽住母亲,“燕丫头非给我买的,我说不要,这孩子偏不听!”
大舅妈马氏一听:“不得了了,小姑子这是发达了,连银簪子都带上了。”
何氏更是觉得自己压对宝了,跟着小姑子干,可不是发达了。种木耳的生意做上了,家里的伙食都改善了不少,这可都是小姑子一家的功劳。
方氏把张氏拉进堂屋:“还不快去准备午饭,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小妹。”
两个妯娌闻言钻进厨房的做饭。
方氏拉着张氏的手左看右看,笑得见牙不见眼:“我闺女如今可算熬出头了。”
她趁着马氏何氏不注意,悄悄把一个鼓囊囊的布包塞进张氏袖子里:“拿着,别声张。”
“这是种木耳的生意的收成,上回让你大哥带给你,你还不收,啥时候跟娘这么生分了。”
这生意是外孙女想出来的,拿了钱她这个做姥的,做母亲的怎么可以自己扒着呢?
张氏一摸那分量,顿时心头一跳:“娘……”比上次还多。
“傻丫头,”方氏压低声音,眼角瞟着门,“你大嫂二嫂都盯着呢,你偷偷拿着。”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这些年你在江家受委屈了,如今燕丫头有出息,你也该享享福。”
江家偏疼老大,她又何尝不知道?
张氏乐滋滋地收了钱,只是心里闪过一丝酸涩。
午饭时,张氏特意挨着母亲坐。
方氏一个劲儿给她夹菜:“多吃点,瞧你瘦的。”
这话是假的,江玉燕作证,江家再怎么苦都没委屈张氏的嘴,更何况现在也不苦。
方氏转头又对众人道:“我们红英打小就手巧,难怪能教出燕丫头这么能干的闺女。”
张老爷子乐呵呵地笑着,闺女回来他也很开心。
回去的路上,张氏摸着袖中的银子,心里五味杂陈。
江恒礼赶着车问:“娘给你啥了?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张氏难得没炫耀,反而把包袱往怀里揣了揣,“就是些腌菜。”
夜里,张氏悄悄把江玉燕叫到房里,掏出那个布包:“你姥给的……”
她顿了顿,“你收着吧,留着给三郎交束修。”
她知道江玉燕想送三郎去私塾。
江玉燕接过布包,指尖触到里面沉甸甸的碎银,不由得一怔:“娘,这……”上回大舅带过来她们没收,没想到姥又偷偷给张氏了。
江玉燕惦着布包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娘,你不留着买烧鸡吃了?”
张氏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噗嗤”笑出了声:“死丫头,拿你娘打趣呢?”
她作势要拧江玉燕的耳朵,手举到半空却变成了轻抚,“烧鸡哪有我儿子读书要紧……”
“等我儿子中了状元,那多少烧鸡买不来?”
“况且我闺女也是个有本事的,饿不着自己亲娘……”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愣住了。从前为了口吃的,她没少跟妯娌们撒泼吵架,如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玉燕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那下回赶集,我给娘买只烧鸡,再打壶酒?”
“省着点花!”张氏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惊着了。
她看着女儿笑盈盈的眼睛,突然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故意试探她呢。
“好啊,连亲娘都算计!”张氏佯装生气,“不要还给我!”
江玉燕一把抓住:“要,怎么不要!”
张氏白了她一眼,把布包往女儿手里又推了推,“赶紧收好,别让你爹知道。”
让江恒礼知道了这钱可就留不住了,江恒礼可是比她还会花。
“娘我肯定不让爹知道,就是您嘴巴得严实点。”江玉燕老实道。
张氏一听不乐意了:“你说啥呢!我嘴巴咋不严实……”絮絮叨叨地又举起自己守口如瓶的例子。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母女俩交叠的手上。这包银子里头装着的不光是钱,还有姥姥的期盼,和娘亲那份不太明显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