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城的重建刚有起色，城西的乱葬岗就传出了怪事。夜夜有女子的哭声从坟堆里钻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胆大的猎户结伴去看，却发现那些新坟的墓碑上，都刻着同一个名字——瑶光。
“是断脉者的残魂在作祟。”杨辰站在乱葬岗边缘，归墟剑的剑穗缠着半块冰晶，金白交织的剑气在坟头扫过，激起阵阵黑雾。黑雾中隐约浮现出个披发女子的身影，哭喊声正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他在模仿清辞的气息，想引我动情，趁机吞噬我的仙骨。”
沈清辞消散后，他颈间的冰晶就成了感应魔气的罗盘。此刻冰晶烫得惊人，女子身影在黑雾中渐渐清晰，眉眼竟与沈清辞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神里的哀怨像化不开的浓墨。
“杨辰……”女子的声音带着沈清辞特有的温柔，伸出半透明的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我好冷……你把我忘了吗？”
归墟剑突然发出嗡鸣，金焰暴涨，将女子的手烧成青烟。女子惨叫着后退，黑雾翻滚，显露出断脉者狰狞的本相：“你果然动情了！人若有情人自伤，这句话一点不假！”
他再次幻化成沈清辞的模样，哭声里掺着瑶光仙骨的灵力波动：“你以为我真的消散了吗？我被困在灵脉缝隙里，日日夜夜都在想你……你只要把苍梧仙骨给我，我就能回来……”
杨辰的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冰晶上，激起细碎的银光。他看到乱葬岗的新坟里，爬出许多挣扎的鬼影——那是被断脉者诱骗的亡魂，他们生前都有放不下的执念，此刻成了魔气的养料。
“人有情，所以会痛，会牵挂，会为了守护奋不顾身。”他缓缓举起归墟剑，金白剑气中突然多了丝温润的弧度，“但这不是弱点，是比仙骨更坚韧的东西。”
剑气劈向女子身影，却没有直接斩杀，而是像渔网般将黑雾兜住。那些被诱骗的亡魂在剑气中渐渐清醒，对着杨辰深深鞠躬，然后化作光点消散。断脉者的惨叫在光网中炸开：“不可能！你明明在痛！为什么还能守住本心？”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清辞，绝不会让我用仙骨换她回来。”杨辰收剑入鞘，冰晶在掌心泛着暖光，“她教会我，情是铠甲，不是软肋。”
乱葬岗的哭声渐渐平息，墓碑上的“瑶光”二字自动褪去，露出底下平民的真名。李肃带着玄铁卫赶来时，只看到杨辰蹲在坟头，用归墟剑的剑气为新坟培土，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
“统领，南境传来消息，海眼里捞出了块黑色的骨头，上面缠着情兽的筋络。”李肃递过块巴掌大的骨片，骨片上的纹路正在蠕动，隐约能看到沈清辞的侧脸，“玄铁卫说，这骨头能让人产生幻觉，好多弟兄都对着它哭。”
杨辰接过骨片，归墟剑的金焰瞬间将其包裹。骨片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尖叫，竟真的传出沈清辞的声音：“杨辰，我在海眼里好孤单……你快来救我……”
李肃的眼圈瞬间红了，别过头不敢再看。玄铁卫中有人低低地啜泣——他们中不少人都受过沈清辞的恩惠，此刻听到这声音，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
“魔若有情，又该奈何？”杨辰突然开口，金焰中的骨片剧烈颤抖，“你模仿她的声音，盗用她的模样，可知她最恨的就是利用感情的人？”
骨片的尖叫越来越凄厉，最后“咔嚓”一声碎裂，黑色的粉末中，竟滚出颗小小的银珠——那是沈清辞当年送给渔村孩童的平安符，不知何时被情兽吞入腹中。
“这才是她留下的东西。”杨辰将银珠握在掌心，冰晶与银珠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不是用来诱骗，是用来守护的。”
消息传到万佛崖时，老僧正在修复被魔气侵蚀的佛像。他听到杨辰的话，突然放下手中的凿子，对着东境的方向合十：“人有情，故能成佛；魔若有情，亦能回头。可惜断脉者只懂利用，不懂真情。”
三日后，断脉者的残魂出现在北境的草原。他不再幻化成沈清辞，而是化作无数个战死的玄铁卫，跪在杨辰面前哭嚎：“统领，是我们没用，没能守住灵脉之心……你杀了我们吧！”
其中有个瘸腿的玄铁卫，正是当年在万尸窟替杨辰挡过一箭的王二。他抱着杨辰的腿，眼泪混着血淌下来：“我娘还在中枢城等我……我却成了废人……你让我死得痛快些吧！”
杨辰的手放在归墟剑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王二总说，等战争结束就带娘去南境看海，此刻看着他绝望的脸，心像被钝刀割过一样疼。
“人若有情人自伤……”断脉者的声音在风中回荡，“你越痛，我越强！放弃吧，承认你救不了所有人！”
王二的哭声越来越大，周围的玄铁卫幻影纷纷拔出刀，对着自己的脖子：“统领，别犹豫了！”
杨辰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清明。他抬手，金白剑气掠过王二的幻影，却没有伤他，只是在他胸前画出个小小的帝莲印记——那是王二参军时，沈清辞亲手为他点的护身符。
“王二的娘上周刚收到他的抚恤金，正在中枢城的药铺帮忙。”杨辰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他说过，就算瘸了腿，也要活着回去给娘捶背。你连他的执念都模仿不像，还敢自称懂情？”
王二的幻影突然愣住，脸上的绝望渐渐变成茫然，最后化作光点消散。其他玄铁卫的幻影也纷纷溃散，断脉者的残魂在草原上现出身形，比之前淡了许多。
“你怎么可能……”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感情明明是最容易操控的东西！”
“因为你从未拥有过。”杨辰的归墟剑指向他，金白剑气在草原上织成巨大的网，网中浮现出无数张笑脸——有沈清辞在药棚里熬药的模样，有王二跟弟兄们吹牛的样子，有平民们在田埂上劳作的身影，“这些情，不是你能模仿的。”
断脉者的残魂在光网中痛苦地翻滚，黑色的雾气不断消散，露出里面一点微弱的金光。杨辰突然认出，那金光的纹路与苍梧部的族谱一模一样——原来他真的是苍梧先祖，只是被执念吞噬了神智。
“祖父……”杨辰的声音有些颤抖，剑气不自觉地收了几分。
金光在黑雾中闪烁，像是在挣扎。断脉者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疲惫：“当年……我只是想让苍梧部变强……没想到……”
他的话没说完，黑雾突然暴涨，彻底吞噬了那点金光。断脉者发出疯狂的大笑：“就算是先祖又如何？我早已成魔！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痛彻心扉！”
草原突然裂开，无数只手从地下伸出，抓住杨辰的脚踝——那是被断脉者杀害的苍梧族人的亡魂，他们的脸上满是怨毒，嘴里喊着“叛徒”。
杨辰的心脏像被攥住，归墟剑的剑气剧烈波动。他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有教他练剑的族老，有给他讲故事的叔伯，他们本该在苍梧旧地安享晚年，却成了断脉者的傀儡。
“人若有情人自伤……你果然痛了！”断脉者的笑声震耳欲聋。
就在此时，掌心的冰晶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沈清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温柔的低语，而是带着力量的呐喊：“杨辰！他们不是在恨你，是在等你救赎！”
银辉顺着归墟剑流淌，缠上那些亡魂的手腕。族老的脸上突然露出慈祥的笑，叔伯们也松开了手，对着杨辰深深鞠躬，然后化作金粉，融入草原的泥土。
断脉者的惨叫响彻云霄，残魂变得透明如纸：“为什么……连亡魂都帮你……”
“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守护苍梧部真正的信念。”杨辰的归墟剑刺穿了断脉者的残魂，“你以情为饵，却不知情到深处，能超越生死，能净化魔障。”
断脉者的残魂在金白剑气中彻底消散，最后一刻，他的脸上竟露出解脱的表情。草原的裂缝缓缓愈合，长出一片嫩绿的草芽，草叶上的露珠映着朝阳，像无数双含笑的眼睛。
李肃赶来时，看到杨辰坐在草地上，手里把玩着那半块冰晶。阳光落在他身上，竟分不清是苍梧仙骨的金焰，还是瑶光仙骨的银辉。
“统领，灵脉之心的方向，长出了株双生花。”李肃递过张画像，画上的花一半金黄，一半银白，像极了归墟剑的剑气，“玄铁卫说，这花能修复灵脉，只是需要用真情浇灌。”
杨辰看着画像，突然笑了。他想起沈清辞说过的话：“情不是用来伤感的，是用来创造的。”此刻他终于明白，人若有情，或许会受伤，却能在伤痕上开出花；魔若有情，若能放下执念，亦能找到归途。
只是断脉者到死都不懂，情从不是武器，而是照亮黑暗的光。
归墟剑在草地上划出个圈，冰晶与银珠放在圈中央。杨辰站起身，对着东方的朝阳伸出手，金白剑气在他身后展开，像一对巨大的翅膀。
他要去灵脉之心，浇灌那株双生花。用千万人的情，用未凉的热血，用对她的思念，让九州的灵脉重新相连，让这片土地，再无伤痛，再无魔障。
这或许，就是对“人若有情人自伤，魔若有情魔奈何”最好的回答——情到极致，能生万物，能破万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