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烟火气正浓烈地升腾着。
何雨柱熟练地颠着铁锅,锅里的红烧肉在酱油与冰糖的浸润下,泛着油亮的红光。
肉香混着松木柴火的气息,在整个院子里肆意弥漫开来。
工人们端着搪瓷饭盒,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
嘴里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时不时伸长脖子往灶台瞅。
喉咙里的吞咽声此起彼伏,满是期待。
“何师傅,今天这肉看着就解馋!”
排在队首的老焊工王师傅咂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他的饭盒边缘磕得坑坑洼洼,却擦得锃亮,可见对这顿饭的重视。
“放心,保准让你吃出油花儿来!”
何雨柱笑着应道,手里的铁铲“当当”敲着锅沿。
接着,他把炖得酥烂的肉块盛进饭盒,动作娴熟。
油星溅在他的蓝布围裙上,留下点点金黄的印记,那是常年掌勺才有的勋章,见证着他的辛劳。
就在这时,食堂门口的棉布帘子被猛地掀开。
冷风“呼”地灌了进来,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破了食堂内的热闹氛围。
刘铁根背着手走在前面,脸色板得像块冻住的铁块,神情严肃。
身后跟着的小李缩着脖子,手里紧紧抱着个蓝布包,像是揣着什么烫手的东西,显得十分紧张。
排队的工人都看出不对劲,刚才还热闹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连哼歌的都闭了嘴,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60年代的工厂里,采购科和食堂打交道虽多,但刘铁根亲自带着记账员过来,还是头一遭,大家心中都充满了疑惑。
何雨柱把最后一勺肉盛进饭盒,放下铁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刘科长,这时候过来,是检查伙食?”
他语气平常,眼里却闪过一丝警惕,毕竟上午刚在厂长办公室碰过面,这会就带着账本过来,怕是没好事。
刘铁根没看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径直走到食堂角落的方桌旁,一屁股坐下。
“把东西拿出来。”
他对小李说道,声音透着刻意的严肃。
小李哆嗦着解开蓝布包,露出里面那本被涂改过的台账,纸页边缘还沾着些墨迹,显得十分可疑。
“何师傅,”
刘铁根敲了敲桌面。
“上面明天要下来检查物资,按规矩得核对食堂的领用记录。你把这几个月的签收单都找出来,咱们对对账。”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签收单他都按日期码在铁皮柜里,每次领用物资都清清楚楚,按理说不该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对旁边择菜的张师傅说。
“张哥,你替我招呼着打饭,我去拿单子。”
铁皮柜在食堂最里面,锁得严实。
何雨柱打开柜门,翻出一沓厚厚的签收单,纸张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都是他亲手写的,每一笔都力透纸背,记录着真实的物资领用情况。
他捧着单子回到方桌旁,刚要摊开,刘铁根已经把台账推了过来。
“先看这个月的,尤其是猪肉和鸡蛋。”
小李在一旁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缝,耳朵却竖得老高,心里十分不安。
何雨柱拿起台账,目光扫过那行被涂改的数字,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刘科长,这账不对啊。”
他指着“猪肉领用”那一栏。
“这个月咱们只领了两扇猪,账上怎么写着两扇半?鸡蛋也是,签收单上是五筐,你这上面写着七筐,差了两筐呢。”
刘铁根早有准备,跷着二郎腿说。
“可能是你记错了吧?小李这里有记录,送肉那天他也跟着去了,亲眼见着卸了两扇半。”
“我没记错。”
何雨柱把签收单拍在桌上,纸张发出“啪”的脆响。
“这是当时的签收单,我和送肉的师傅都签了字,清清楚楚写着两扇。你这台账上的数字,改得也太明显了,墨迹都没干呢。”
周围打饭的工人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师傅凑过来看了看台账,咂舌道。
“这数字改得跟补丁似的,刘科长,这账怕是不对吧?”
刘铁根的脸涨得通红,拍着桌子站起来。
“王师傅是吧?这里是对账,不是聊天!工厂有工厂的规矩,账面上怎么记,就得怎么认!”
他转向何雨柱,语气硬了起来。
“何雨柱,这签收单是你写的,台账是我们记的,现在对不上,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何雨柱拿起签收单,举到众人面前。
“大家都看看,这上面的签字是不是我的?领用数量是不是两扇?刘科长要是说我记错了,得拿出证据来,总不能凭你这改了的台账就定数吧?”
工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台账肯定有问题的,有的说刘铁根故意找茬的。
食堂里的空气像被点燃的煤油,随时可能炸开,气氛十分紧张。
小李站在刘铁根身后,头埋得更低了,手心里全是汗。
他看见何雨柱手里的签收单,字迹工整,数字清晰,再想想自己改账时的慌乱,心里像被针扎似的。
这明明就是刘科长故意栽赃,他感到十分愧疚和不安。
“证据?”
刘铁根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珠一转,突然指着小李。
“小李当时也在,他能作证!是不是送了两扇半猪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李身上,这年轻人数着眼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却被刘铁根狠狠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含混地说。
“我、我记不清了…… 当时只顾着搬东西……”
“记不清?”
何雨柱步步紧逼。
“那鸡蛋呢?五筐还是七筐?你总该有点印象吧?”
小李的脸白得像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看看何雨柱正直的眼神,又看看刘铁根威胁的目光,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 别问我了……”
这一下,连傻子都看出不对劲了,大家都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王师傅把饭盒往桌上一放。
“刘科长,我看这账对不下去了。要么咱们去找厂长评理,要么就等上面来查的时候,把单子和台账都摆出来,让组织说句公道话!”
刘铁根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原以为凭着厂长的名头和改好的台账,能逼着何雨柱认下,没想到他这么硬气,还把工人都卷了进来。
他看着那些愤怒的眼神,心里发虚,可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感到十分尴尬和无奈。
“何雨柱,”
刘铁根咬着牙,语气里带着威胁。
“这账今天必须对清楚!你要是不配合,就是对抗检查,后果你承担得起?”
“我没不配合,”
何雨柱寸步不让,把签收单叠得整整齐齐。
“账是死的,人是活的。单子上写着两扇,我就认两扇。想让我多认半扇猪肉,两筐鸡蛋,除非把我这双手剁了!”
他举起手,掌心的老茧和烫伤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显眼,那是常年握锅铲磨出来的印记,见证着他的勤劳和正直。
僵持在那里,谁也不肯退让,气氛愈发紧张。
食堂里的肉香渐渐散去,只剩下满室的火药味,让人喘不过气来。
小李还蹲在地上抽泣,工人们围着方桌,眼神里满是对何雨柱的支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铁根坐在椅子上,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感到十分难堪。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宣传科的小王骑着二八大杠冲了进来,车还没停稳就喊。
“何师傅,厂长让你去趟办公室,说有急事!”
何雨柱和刘铁根同时抬头,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不知道厂长此时叫人所谓何事。
这节骨眼上,厂长突然叫人,是福是祸?
何雨柱把签收单放进铁皮柜锁好,对刘铁根说。
“账的事,等我从厂长那儿回来再说。”
他转身要走,却被刘铁根拉住胳膊,动作十分粗鲁。
“等等,”
刘铁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阴狠。
“何雨柱,别以为有人帮你说话就没事了。这账对不上,你早晚得认!”
何雨柱甩开他的手,没说话,大步走出食堂,展现出坚定的态度。
阳光晃得他眯起眼睛,远处的烟囱正冒着黑烟,在灰蒙蒙的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
他不知道杨厂长这时候叫他过去,是不是和刘铁根的小动作有关,但心里清楚,这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身后,刘铁根看着何雨柱的背影,狠狠踹了一脚椅子,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给我等着!”
小李吓得一哆嗦,偷偷抬起头,看见刘铁根眼里的凶光,突然想起何雨柱掌心的老茧。
那是实实在在干活的印记,比任何账本都让人踏实,他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悄悄把那支涂改账目的钢笔塞进裤兜,指节攥得发白,决定不再参与这不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