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声里突然炸开一声金石崩裂的脆响。
关羽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滑出半寸,抬头便见石台上六根手臂粗的锁链正在震颤——最左侧那根“咔”地断开,锈迹斑斑的链环砸在地上,溅起的火星惊得关兴踉跄一步。
第二根、第三根紧随其后,断裂声像重锤擂在众人耳膜上。
“退!”关羽反手攥住关兴后领往旁一拽,崩飞的链环擦着少年耳畔砸进殿柱,木屑混着血珠簌簌往下掉。
他喉间泛起腥甜,不是因为外伤——方才被画卷黑雾侵入的心脏正灼烧般跳动,每一下都像有尖刺在刮擦血管。
但更骇人的是从石台中央升腾而起的黑暗。
那不是普通的雾气,是实质化的阴煞,裹着腐尸味和焦糊气,缠上人的脚踝便往骨头里钻。
云婆婆的雷纹袖摆“噼啪”炸开小簇电弧,却只能勉强逼退脚边半尺阴雾:“这是……被镇压的邪修残念?”
“不止。”陆无涯的残玉简在掌心发烫,他额角渗着汗,“当年设阵的前辈说过,这裂隙锁的是‘不归之主’的一缕本源。”话音未落,石台中央“嗤啦”一声撕开道漆黑裂缝,像巨兽咧开的嘴,里面传来含混的呢喃,每个音节都撞在人识海里:“归……来……钥……匙……”
关兴突然单膝跪地。
少年原本染血的衣襟无风自动,额间那道红印正从朱砂色褪成鎏金,锁魂刃“嗡”地从封灵匣里窜出,悬浮在他头顶半尺处。
刀身的裂痕不再是普通的石纹,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掰开的伤口,渗出的黑光与裂缝里的呢喃形成共振。
“阿兴!”关羽扑过去要扶,指尖刚碰到少年肩膀,锁魂刃突然爆发出刺目黑芒。
他本能地眯眼,再睁眼时,刀刃裂痕里竟映出另一幅画面——无数半透明的魂魄在裂缝深处挣扎,为首的白衣人正朝关兴伸出手。
“它在回应!”陆无涯踉跄着冲过来,残玉简上的纹路全部亮起,“锁魂刃是当年守门人锻造的,承载着镇压邪物的意志!现在裂隙复苏,刀里的意志也醒了!”
关羽的手掌已经按上锁魂刃。
刀身的温度烫得惊人,像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铁块。
他能感觉到刀刃在抗拒,每一丝灵力注入都像被千万根细针扎进经脉。
但当他的血珠顺着刀纹渗进去时,那些刺痛突然变成了某种共鸣——幻象在眼前炸开:星幕低垂的山巅,一位身披星辰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脚下是被锁链捆住的巨大黑影。
无数魂魄从黑影身上剥离,被那人收入一柄与锁魂刃极其相似的刀中。
“你是谁?”关羽咬着牙低吼,灵力如潮水般涌进刀身。
幻象里的人缓缓转身,面容在雾气中逐渐清晰——分明与他生得一般无二,只是眉骨更陡,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
“我是最初的守门人。”那声音像两块金石相击,“也是你命运的起点。”
“阿羽!裂缝在扩张!”云婆婆的急呼声刺破幻象。
关羽猛然回神,就见那道漆黑裂缝已从半人宽撑成一人高,边缘翻卷着暗紫色的电芒,连空气都被灼出焦痕。
陆无涯的残玉简开始冒黑烟,他颤抖着将玉简按在裂缝边缘:“快!用你的刀画最后一道封印符!”
关羽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激得他灵台清明。
他握紧锁魂刃,刀刃在虚空中划出金色弧光——那是当年在密道里见过的古篆,每个笔画都带着镇压万邪的气势。
裂缝边缘的电芒果然开始收缩,像被无形的手往回拽。
但就在裂缝即将闭合的刹那,一只苍白的手掌突然从里面探出来。
那手没有血肉,只有森然白骨裹着暗紫色的筋络,指甲长得像弯钩,直勾勾抓向关兴的咽喉。
关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向后仰倒,后背重重撞在破碎的青石板上,锁魂刃“当啷”掉在脚边。
“找死!”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几乎是擦着关兴鼻尖劈下去。
刀光过处,白骨手掌齐腕而断,断口处渗出黑血,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他顺势捞起关兴塞进云婆婆怀里:“带他退到二十丈外!”
最后一道封印符终于完成。
裂缝发出刺耳的尖啸,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收缩,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台上的阴雾也跟着退散,只余下满地断裂的锁链、焦黑的残玉,还有关羽掌心深可见骨的刀伤——锁魂刃不知何时已安静下来,正稳稳插在他脚边的土里。
“阿爹……”关兴从云婆婆怀里挣出来,伸手要碰关羽的伤口,却被他偏头避开。
少年望着父亲额角的冷汗,又看了看地上的锁魂刃,喉结动了动:“刚才那刀……”
“不是结束。”关羽弯腰拾起锁魂刃,刀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是开始。”他能感觉到,心脏处那团黑雾正随着锁魂刃的平静而缓缓散开,却在识海里留下了守门人的话:“当裂隙第三次开启时,你将面对真正的考验。”
山风突然卷起地上的残叶。
陆无涯突然僵住,抬头望向远处山巅。
那里原本只有缭绕的云雾,此刻却多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立在最高的岩石上,背对着他们,宽袖被风掀起,露出一截缠着黑鳞的手腕。
当关羽的目光扫过去时,那身影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阿爹?”关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一片云雾。
关羽没有说话。
他将锁魂刃收入封灵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匣上的纹路。
空气中不知何时又响起了低语声,比之前更清晰,像是有人贴着他的耳朵在念:“下一次……你护不住他。”
山巅的身影渐渐融入雾中,只余下几片被黑火烧焦的残叶,打着旋儿落在众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