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地盯着藤椅上的张诚,仿佛那不是一个受伤的后生,而是全村人最后的希望。
张诚的眉头紧锁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取消工分制是无法逆转的时代洪流。
只不过,市里的领导们,步子迈得太急了。
这道政令,对地广人稀的北方是春风,对人多地少的阜宁,尤其是在这个百废待兴的当口,无异于一场寒霜。
没有了工分,就等于掐断了庄稼人最稳定的命脉。
安全感,瞬间归零。
村民们已经彻底乱了阵脚,绝望的议论声像是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这可咋活啊?俺都快五十了,就是去县里扛大包,怕是都没人要啊!”
“俺家七口人,就指望那点工分换粮食……这下,这下可咋办啊……”
“天要塌下来了……”
听着乡亲们撕心裂肺的抱怨,张诚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
啪、啪。
清脆的两声,不大,却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他身上,带着茫然,也带着一丝乞求。
“叔伯婶姨们,哭丧解决不了问题。”
张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乡长说得没错,阜宁的领导们把这政策压到今天,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
“再说了,有手有脚,难道还能让尿憋死?”
“二狗子,话不是这么说啊!”一个庄稼汉忍不住喊道,“俺们是不怕累,可力气没地方使啊!”
“对!俺们就是怕找不到活干!”
人群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张诚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自信。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向早已待命的李富国。
“富国。”
“哥,我在!”李富国猛地挺直了腰杆。
“别在村里待着了,现在,立刻回县里!”
张诚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还记得吗?去找周远航周老板,请他帮忙,用最快的速度,把酒楼的铺面给我找好!”
“酒楼开起来,我要让全阜宁县最有钱的人,都来咱们的酒楼吃饭!”
李富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重重一点头,声音洪亮:“哥你放心!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转身就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李富国的爹看着儿子决绝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老脸上绽放出无比欣慰和自豪的光彩。
张诚的目光重新回到乡亲们身上,嘴角一扬。
“乡亲们,酒楼要开张,后厨缺什么?”
“缺菜!”有人下意识地回答。
“对!缺山珍野味!”
张诚的声音陡然拔高。
“从今天起,大家伙儿进山打猎,打到的所有野货,我全收!打到的各种药草,我也全收!”
“天药公司不收,我【阳诚】收!”
“价格,只高不低!”
这话如同一颗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乡亲们的眼睛“唰”地一下全亮了!
捕猎!这可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以往偷偷摸摸拿去乡里换几个小钱,现在,张二狗子竟然要大包大揽!
那价格,还能亏了自家人?
不等众人从狂喜中回过神,张诚又看向李启铭、张满柜和李伟兵。
“你们三个,也别闲着了。”
“拿着钱,按我说的,去温州,去杭州,给我考察!”
“等我伤好,全县最大的夜总会,就得给我开起来!”
“狗哥,我们这就动身!”李启铭三人兴奋地应下,转身就去追李富国了。
接着是张大脑袋。
“大脑袋哥,服装店生意好,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在村里挑两个机灵的小伙子,给你打下手。”
“成!”张大脑袋咧嘴一笑。
然后是张剑豪。
“剑豪,六家录像厅,人手不够就从村里招,工资你来定,别亏了自家兄弟。”
“嗯!”张剑豪重重点头。
张诚的安排,如行云流水,一环扣一环。
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声音传遍了整个场院。
“叔伯们也别急,我朋友的罐头厂,正缺水果,到时候运输的活,我包给村里,一天五毛钱,愿意干的都有份!”
“还有!”
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广田那群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上。
“夜总会开张,需要保安,广田哥,你们要是愿意,一个月二十块钱,奖金另算!”
一个月二十块!
张广田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激动地喊道:“二狗子,俺们干!当然干!就是……那夜总会,得啥时候开啊?”
“最慢半年。”
“要半年啊……”张广田的兴奋劲儿顿时泄了半。
张诚轻笑一声:“这半年,你们也不能闲着。进山打猎挣钱,顺便把擒拿格斗给我往死里练!”
“擒拿格斗?这个俺们会!前两年红旗探亲的时候教过!”张广田拍着胸脯保证。
站在一旁的老村长,看着张诚三言两语间,就将全村的恐慌化为乌有,还将未来的生计安排得明明白白,浑浊的老眼里写满了震撼与感慨。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都听到了吗!二狗子给大伙儿找出路了!你们不光要记着他的好,更不能给他丢人!”
“谁要是在外头偷奸耍滑,败坏了二狗子的名声,别怪我这把老骨头不讲情面!”
“村长放心!俺们晓得!”
“谁对俺们掏心掏肺,俺们就拿命对他好!”
乡亲们的回应,山响!
“行了!”老村长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活儿都安排了,都散了吧!让二狗子好好歇着,他早点康复,才是咱们最大的福气!”
在老村长的呵斥下,心气儿顺了、眼里有了光的乡亲们,兴高采烈地散去了。
老村长走到张诚面前,低声道:“二狗子,村里还有一堆事要弄,叔先去忙,晚点再来看你。”
“嗯,叔你慢走。”
看着老村长远去的背影,张诚才在施阳阳的搀扶下,杵着拐杖,缓缓走回屋内。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张诚半眯着眼,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
阜宁县突然取消工分制,一夜之间,市面上会涌出多少茫然失措的劳动力?
十万?还是二十万?
人力,一旦过剩,就会变得无比廉价。
过去请个挑夫进山要一块钱,很快,五毛钱,甚至更低,就会有大把的人抢着干。
市里的领导们,肯定想到了这一点。
他们会怎么解决?
办厂!
必须办大厂!能吸纳海量人力的大厂!
张诚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前世的他,此时还在为生计发愁,对这些大事懵懂无知。
而现在……
这席卷全县的变革,对普通人是危机,对他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东风!
一个崭新的时代,正拉开序幕。
而他,将是这个时代,站在浪潮之巅的唯一主角。
饭店,夜总会,都只是现金奶牛,是积累资本的手段。
但它们,撑不起一个真正的帝国。
张诚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得办厂。”
“要办,就办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记住的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