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比试尘埃落定,五局三胜的规则下,燕山军已然锁定了胜局。
剩余的对决暂且搁置,双方各自回营休整。
张克一行人踏着正午的暖阳回到营帐,帐内的篝火映照出几道拉长的影子。
刚掀开帐帘,张克反手就给了李骁一个结实的脑瓜崩。
\"嘶——\"李骁捂着发红的额头,眼角都挤出了泪花,\"兄长,我这又是哪儿惹着您了?\"
\"装?接着装?\"
张克瞪眼,\"骑术比试逞什么能?马镫马鞍都不用,还翻跟头?你当这是街头卖艺呢?\"
冉悼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被张克一个眼刀扫过来,赶紧低头假装研究靴子上的泥点。
\"就你这直肠子,亏得是跟着老子。\"
张克灌了口热茶,\"搁在新都那些老爷眼里,你连站着敬酒的资格都没有。\"
赵小白有些担忧地开口:\"兄长,咱们连赢三场,晋州军会不会输急眼了,拒绝合作?\"
\"廉山那老头儿?\"
张克往后一仰,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在晋州地界跟朝廷拉扯那么多年,你以为他是沉不住气的毛头小子?\"
他学着廉山的语气,粗着嗓子道,\"‘放开手脚!’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小孩子心态那么差谁惯着他?\"
李骁揉着额头嘀咕:\"那咱们现在咋办?等着他们认账?\"
\"等?\"
张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等着吧。他们要是敢赖账——\"
他抓起案几上的匕首,\"唰\"地钉在地图上范家的位置,\"咱就率军直接南下,抢完三大家就走!\"
他可不是能吃亏的人,输急眼了想赖账,他张克就敢掀桌子。
帐内骤然一静,连篝火噼啪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赵小白倒吸一口冷气:“真要这么干,可就彻底撕破脸了……”
“撕就撕!”
张心情有些烦躁,“晋州军主力全压在雁门关,咱们直接南下,抢完三大家就走,他们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帐内落针可闻,众人神色各异。
“不过……”
张克语气忽然一缓,指节敲了敲案几,“真要掀桌子,后续麻烦不小。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是很想走这步险棋。”
他放下水碗,眼神沉冷:“咱们现在缺的是时间,缺的是人口……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张克心里清楚,登州卫被捅了一刀咽喉的大魏朝廷,还能撑几年?
明年草原、西羌、吐谷浑甚至大理,会不会趁机扑上来咬一口?
这些蛮夷打一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主,顺风仗绝对乐意来分杯羹。
这就是中原的宿命——万国来“朝”?呵,不如说是万国来“啃”。
汉家的疆土,从来不是靠诗书礼乐守住的。
晋州军帅帐内,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帐低沉的压抑。
廉习武跪坐在地,甲胄未卸,肩甲上还沾着比试时蹭上的石灰印。
张镇岳胸口缠着纱布,金疮药的苦涩混着汗腥气,在帐内缓缓弥漫。
王破山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发怔,陆大勇正拍着廉习武的后背,宽慰的话刚说一半,突然噤声——老帅廉山的目光扫了过来。
“呵。”廉山忽然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重重叩在檀木案上,
“三场比试输完,你们这副丧气样,是打算连夜给自己刻碑?”
廉习武猛地抬头:“爷爷,我们给晋州军丢脸了……三场全输……”
\"丢脸?\"
廉山截住话头,突然抓起案上茶盏砸在地上。
“啪!”瓷片四溅,老将军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你爹第一次带兵,被东狄人撵得钻山沟喝马尿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小两岁!”
廉国忠一阵脸红,都老黄历了,q他做啥。
帐内骤然一静。
陆大勇的手僵在半空,王破山无意识地摸向颈侧那道蜈蚣似的旧疤。
“怎么,都忘了?”
廉山独臂撑案,缓缓起身,“十几年前,东狄铁骑追着我们砍,西羌铁鹞子拿我们当活靶子射,草原上的射雕手烧了我们多少军屯?”
他的目光挨个剐过众将,声音沙哑:“那时候输一场,丢的不是脸,是全家老小的命。”
廉习武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当然记得五岁那年,两个叔叔的遗体被草席裹着抬进祠堂,记得族学里突然空出来的十几张案几。
\"现在东狄人是缩在雁门关外了。\"
廉山突然揪住孙子护颈,逼他看向帐外飘扬的\"廉\"字旗,
\"可你问问这些老兄弟,谁家没往祠堂里添过新牌位?\"
老将军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当年整营整营的军户子弟填进去,活下来的,才有资格在这儿垂头丧气。”
他缓缓坐回虎皮椅,眼神如铁。
“跟命比,脸面算个屁?”
\"这次东狄人偷袭得好!燕山军赢得更好!\"廉山突然挥动刀鞘,重重砸在地上。
他独眼中寒光慑人,扫过帐内众将:\"几年太平日子,就把你们的骨头泡软了?\"
\"当年跟着宗元帅钻老林子时,东狄人的马蹄声能吓得新兵尿裤子——\"老帅冷笑,
\"现在倒好,校场比试输几场就把你们打蔫了?\"
陆大勇眼眶突然发红。十五岁那年的记忆涌上来——雪夜里,他蜷在死人堆里装尸体,冻僵的手指死死攥着一把带血的土。
\"别想着指望朝廷。\"廉山往地上啐了一口,黄痰正落在\"新都\"的标记上,\"这次东狄人差点拿下太原的时候,朝廷的援兵在哪呢?嗯?最后不还是靠咱们自己?\"
帐外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
他手指点过每个人:\"输了就滚回去加练!燕山军那身本事是打出来的,你们倒惦记起那点面子了?\"“
\"老子是晋州总督,要丢也是丢我这张老脸。\"
廉山拍了拍自己皱纹纵横的面颊,\"我都不在乎,要你们在这里哭丧。\"
王破山突然单膝砸地,粗糙的大手捂住面孔:\"末将......请求重练骑术。\"
\"急什么!\"
廉山语气突然缓和,\"还有两场没比完呢。要输就一次性输个明白!把他们的本事看清楚,回去往死里练!\"
\"得令!\"
\"诺!\"
众将的吼声震得帐布微颤。
\"输了就认,挨打站稳!但老子输了要想着赢回来!\"
廉山刀鞘重重顿地,震得案上令箭哗啦作响。
\"输阵不输气——\"
老帅眼光扫过众将,\"别学某些废物,打了败仗为了点脸面,还自欺欺人,把丧事当喜事办!\"
他冷笑一声:\"这么搞,永远只当奴才!\"
帐外北风呼啸,卷着细雪拍打在牛皮帐上,沙沙作响。
老将军的声音忽然沙哑:\"记住了——晋州每一寸土,都渗着咱们晋州军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