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铜镜老者一番言语,张炀神色愈发凝重,眉宇紧锁,目光低垂,似在权衡利弊。
他沉吟片刻,终是抬头,语气沉稳却略带一丝压抑:“前辈,此次天星宫之行,晚辈恐怕……没有十成把握完成所托。”
此言一出,铜镜老者眼中精光一闪,眉头微挑,略带戏谑地哼了一声:“哦?你这臭小子,难不成先前还有十成把握不成?”
一旁的褚玉宣也诧异出声:“陈叔叔的意思是……此前根本未将各方妖孽放在眼中?如今只是因为那位帝子和其随从,才令叔叔有所迟疑?”
张炀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语气却愈发冷静:“各大势力的天骄妖孽虽强,但晚辈并非无还手之力,自忖与他们对上,不会落入下风。然而今日远远望见那帝子一行……那十位金卫虽未出手,却带给我一种极其危险的压迫感。他们站位隐含阵意,气机暗合,有如一体。若是单打独斗,晚辈或可勉力应对。但若与他们合围之下交手,只怕稍有不慎,便会陷入绝境。”
他说着,声音放缓了几分,神情却未曾松懈:“晚辈所忌惮的不是那帝子一人,而是这群金卫——他们能作为储君贴身随从,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恐怕每一人都曾踏足生死,身负秘法,若在天星宫内碰面,局势恐怕不会如我所愿。”
铜镜老者听完张炀的一番分析,眉头轻蹙,陷入片刻沉思。
片刻后,他忽地一拍膝盖,似已下定决心,道:“如此说来……也好。你俩先在火灵城中稍作停留,静候几日,老头子我得外出一趟,最多月余便可归来。”
张炀闻言一怔,疑惑地望向老者,试探着问道:“前辈这是……?”
铜镜老者呵呵一笑,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圈,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又透着藏不住的认真:“你小子既然自信有与那帝子一战之力,却只忌惮陷入围困之局……那就好办。老头子此次外出,便是要替你借来一件宝物,可破敌之围,保你全身而退,甚至反困敌手。”
褚玉宣闻言,眼中光芒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惊疑道:“前辈,您说的该不会是……百艺盟器殿所藏的那件秘宝?叫什么‘锁灵封空盘’来着?”
他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略微提高了几分:“那件宝物一旦祭出,方圆百丈之内空间尽封,无人可出。而且阵中灵气隔绝,双方皆是不能调动灵力。只能靠自身灵力对敌。阵内只许生死对决,唯有一方陨落,封印方可解除……若真能借来此宝,便可破除围困,反制对手!”
铜镜老者闻言大笑,抚掌道:“正是此宝!小丫头倒是眼力不俗,连这器殿的镇殿之宝都晓得。”
说到此处,他语气一转,微微正色:“此盘虽强,但非寻常修士可掌控。一来器殿借宝规矩森严,不付代价绝不出借;二来此物封印之术凶戾,一旦启动,敌我皆困其中,须有生死之志,方敢动用。”
张炀听闻铜镜老者想要借锁灵封空盘,连忙阻止说道“前辈,不必这般麻烦,这等重宝想来器殿是不会轻易外借的。而且就算外借了,使用也较为鸡肋。晚辈倒是有手段应对帝子一行,只是这手段需要五位结丹修士一同施展。前辈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铜镜老者止住身形,讶然看着张炀,许久后才说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底牌啊。不知你所谓的那手段是什么?”
张炀也不墨迹,直接将金光绝域阵的阵盘拿出,递给铜镜老者。
铜镜老者接过阵盘,眉头微挑,细细端详起来,指尖轻抚其上的符纹,隐有灵光闪烁,阵道波动微不可察。褚玉宣见状,也凑了上来,眉头紧锁地一番打量,却始终看不出端倪。
半盏茶功夫后,铜镜老者忽然低声喃喃:“此阵……倒是有些意思。布置之法与那大禹金卫所修战阵颇为神似,皆能于短时间内完成结阵,且可封锁一定范围的空间……不过……”
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继续道:“阵法虽妙,但老夫看得出来,它缺了关键所在。封锁虽成,却无攻防之能,只能困敌片刻,却难以破敌,岂非鸡肋?”
张炀闻言,不慌不忙,拱手笑道:“前辈好眼力,正如您所说,此阵本就不是单独使用之物,而是与一件攻伐之器相辅相成。”
言罢,他又自怀中取出一张金光灿灿的符箓,符身之上神光隐现,符纹如流火游走,宛若活物。将其呈上,道:“此物,便是那阵法的攻伐核心。”
铜镜老者接过,目光凝重,探手运起灵力探查,一入其内,神情顿时大变,惊声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符箓?!这分明是……以符入道,炼而为宝!此物虽为符形,内里却藏法宝之本,气息凝实而玄妙,竟真是……一张符形法宝!”
褚玉宣闻言更是一脸愕然,张大了嘴,喃喃道:“符箓……还能炼成法宝的?这怎么可能?那岂不是传说中的‘符道真解’手段?”
铜镜老者闻言,也凝重点头,深吸一口气道:“正是如此,寻常符箓不过一次性消耗之物,而此宝却似以符纹为载,融入器胚、阵道、禁制三者,强行凝炼,虽外形似符,实则早已超脱符道范畴……此物,绝非凡人之手所铸。”
说罢,他抬眸看向张炀,眼神复杂,沉声问道:“你这小子,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张炀轻咳一声,面色坦然:“前辈,此宝是当年我还在东州游历之时,途中曾遭遇一伙妖魔邪修伏击。那群人个个修炼邪法,行事狠辣,意图以此宝与阵法困杀与我。晚辈被逼无奈,使出底牌将其尽数诛杀,却也得了这套阵法与宝符。”
张炀将那宝符来历说完后,微微停顿,目光微凝,继续开口道:“前辈,可知有何法门能让一人独自布下这金光绝域阵?”
铜镜老者闻言,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他翻阅记忆,神识沉入自身识海,苦苦搜寻有关类似阵法操控的术法典籍,可良久之后,终是摇了摇头,叹道:“若是寻常小阵倒也罢了,可这金光绝域阵五盘联动,阵基互生互克,若无人协助,单靠一人……难也。”
语罢,他轻轻摇头,颇为遗憾。
倒是一旁的褚玉宣迟疑片刻,忽然道:“我倒是想起一事……族中古籍中曾有记载,吾族有一门神魂秘术,名曰‘神念分化术’,修成之后,能将神识化成数股,到时候在加上控制四具傀儡行阵。便可达成布置要求了。不过,这神魂秘术,极难修成,而且若是修士神魂之力太弱,就算修成也仅仅能够分化出二三股。”
张炀眼神一亮,淡笑问道“褚仙子,陈某自身神魂之力还算强,修成此术不难。只是这门秘术......”
褚玉宣眉眼带笑直接从储物袋之中拿出一块玉简递给张炀说道“陈叔叔尽管那去便是。此术算不得什么。”
张炀讶然,苦笑一声说道“那就多谢玉宣了。”
随后褚玉宣看向铜镜老者,语气带着试探:“陈叔叔若修得此术,再寻来四具三阶傀儡,兴许就可代替真人参与阵法布设。”
张炀闻言,眉头一挑,眼中浮现出一丝光彩,连忙看向铜镜老者:“前辈,若能成,晚辈可就能随时调动阵法之力,实为大助。”
铜镜老者此刻也不禁眼前一亮,但转念一想,又皱起眉头:“三阶傀儡非凡品,不仅稀有,且极难炼制,寻常修士根本没有门路获取。百艺盟虽有傀儡殿掌控此类之物,可出手之时哪一件不是价比千金?”
张炀闻言,却不以为意,咧嘴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自信之色:“前辈可别忘了,晚辈好歹也算有些身家。只要能搞到那四具三阶傀儡,灵石也好、丹药也罢,晚辈都可想法筹得。”
说罢,他语气一顿,笑眯眯地看着铜镜老者,拱手深深一礼:“不过嘛,百艺盟傀儡殿事务繁多,而且小子也无什么身份,若是小子亲自去,只怕连门都进不去。还是得劳烦前辈出面一趟,替小子走上一遭,如何?”
铜镜老者看着张炀这副“明明早有算计”的模样,不禁失笑,抬手便作势要敲他脑袋:“你这臭小子,合着刚才那一番话都是为了把老头子我拐去跑腿?”
张炀赶忙低头避让,一脸正经地说道:“前辈的大名在人族九州可是响当当的,无论是哪家势力见了前辈不都得好生招待,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铜镜老者轻哼一声,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罢了罢了,这事儿老头子替你办了。若真能凑齐傀儡,再辅以神念分化之术,的确是可行之策。”
他站起身来,衣袍一振,语气重新变得干练:“不过你们两个也别闲着,趁这段时间,一个去修习神念分化术,另一个也好好准备准备。”
张炀与褚玉宣齐声应下,神色也渐渐变得郑重。
铜镜老者望着夜幕低垂的天穹,声音低沉道:“天星宫开启在即,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杀机四伏。你们能做的,便是在此之前,把每一分准备,都做到极致。”
随后,张炀与褚玉宣拱手作别,辞别铜镜老者,转身离去。回到自家小院后,他未作停留,径直入室,开启禁制,盘膝坐定,开始闭关修行。
取出褚玉宣赠予的玉简,神识探入其中,顿时一段关于“神念分化术”的详尽记载浮现于脑海之中。张炀凝神细读,随着内容逐渐深入,他神色一凝,眉间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此术……”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抹回忆之色。
这门神念分化术,竟与他昔年自吞天妖尊残魂处所得的“附身大法”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以神识为引,控物驭魂。然而比起那门玄奥晦涩、几近神通的附身大法,这门神念分化术却要浅显许多,不过是将神识加以分化运用的巧法罢了。
得此认知,张炀终于松了口气,眉头也随之舒展。他暗自评估自身神识之力,心中已有计较——以他如今神魂的厚重与灵识的凝炼,若全心参悟,只需十余日,便可将此术初步掌握。
思及此处,他再无迟疑,立刻调整呼吸,稳固心神,闭目盘膝,沉入修炼之境,正式参悟这门以神识御用的玄妙之法。
张炀盘膝坐于静室之中,一道如银线般的流光自识海浮现,沿着玉简中所载的神魂轨迹缓缓演化。
那神念分化术,乃是以神魂为源,以心意为引,将神识抽离本体,分化作数缕独立意念,游离四方,却又不离主魂掌控。其法颇为玄奥,须分魂而不裂魂,离体而不断,稍有差池,便会神识溃散,修士便要稍微受创。
张炀起初尝试将神识抽离,只觉如以丝线牵心,牵动即痛,仿若割肉剜魂。汗珠自额角滑落,他却丝毫不惧,反而心神更沉,如磐石不动。识海之中,他默运炼神真诀所演衍出的微妙神魂之力,缓缓化解那股牵扯不适。
一日、两日、三日……
随着日复一日的尝试与磨砺,那最初痛苦的分裂感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念流转之感。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一缕缕被剥离出的神识,在空中游动、凝聚,甚至可以简单地操控法诀、驱动灵气。
第七日,张炀周身灵光浮现,眉心处隐隐有一道银芒闪烁,那是神魂之光。他终于将神念分化出两缕,操控其如双手一般简单,虽仅为初成,却已极为不凡。
静室之内,张炀睁开眼眸,眸光幽深如海,神色却愈发沉稳。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中闪过一丝清明之色:“再有三五日,便可掌控四缕神念,届时……布阵一事,便可亲自尝试。”
说罢,他再次闭目入定,识海之中,一缕缕神识犹如丝线般交织汇聚,如同织就天网,又似繁星点点,微妙中带着几分令人敬畏的神秘。
转眼已是二十余日过去,张炀终于将“神念分化术”修成圆满。此刻的他,盘坐在蒲团之上,神识轻轻一动,竟可将神念分化出整整十六股之多!
这意味着,若是驱使傀儡,他可同时操控十六具傀儡协同行动!这样的结果,连张炀自己都难掩惊讶之色。原本他以为,自己如今的神魂强度,能分化十股神念已是极限,谁曾料想竟还能更进一步,直至十六股!
“看来,我对自己的实力估算还是有些保守了。”张炀心中暗道,眼中闪烁着一抹满意与欣慰之色。
就在他出关不过数日,铜镜老者便回返火灵城,并亲自传讯召他前往。张炀应召而至,刚入院落,铜镜老者便将一只储物戒递给张炀,语气中却略带几分歉然“这里面有五具三阶傀儡,你拿去吧。”
张炀好奇问道“前辈,为何是五具?怎得多了一具?”
铜镜老者叹了口气,随即解释道:“此次前往天星宫,百艺盟的傀儡殿也有弟子参与。老头子原想着与你换几具三阶巅峰的傀儡,哪知那傀儡殿殿主槐老鬼油盐不进,死活不肯割爱,最后老夫好说歹说,才勉强换来这五具实力在结丹后期左右的傀儡,实在惭愧。”
张炀闻言,面露诧异之色,但随即一笑,态度坦然,反倒安慰道:
“前辈切莫自责,晚辈所求,不过是三阶傀儡之身即可。晚辈并非专修傀儡之术,这些傀儡也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布下底牌而已,并无苛求之意。今日能得五具结丹后期傀儡,已是意外之喜,若前辈因此心存愧意,反倒是晚辈心中不安了。”他神情真挚,话语恳切,使得铜镜老者眼中也不由浮现出几分开怀之色。
张炀话音一落,铜镜老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拂袖拍了拍张炀的肩膀,笑道:“你这小子,倒是比那槐老鬼通情达理得多。算了,也不枉老夫为你这趟白跑一趟。”
说罢,老者示意张炀自己看看那储物袋之中的傀儡。
张炀将五具傀儡齐齐从储物袋中拿出,落于庭院之中。这五具傀儡形态各异,有的通体金甲如山,有的身躯矫健如虎,还有一具身披青铜战袍、背负巨弩,竟隐隐有威压流转,显然皆非凡品。
张炀目光一扫,便心中暗喜,这五具傀儡虽未达三阶巅峰,但单论气息,已堪比结丹后期修士。若配合阵法、符篆,足以作为普通修士的压箱底手段,威慑敌人。
他面带喜色一一打量完五具傀儡,当即便收入储物袋中,道“前辈不知此次交换这五具傀儡花费多少灵石?晚辈还是有点收藏得。”
铜镜老者摆了摆手道笑骂道“也没花费什么,就是拿了一些消息交换得来得。此次天星宫之行变数太多了,老头子也没有什么重宝赐予给你的,这五具傀儡便是算老头子送于你的吧。”
张炀闻言,沉默片刻向铜镜老者郑重一礼道:“多谢前辈厚赐,晚辈铭记于心。此番天星宫一行,晚辈定将那灵物寿果给前辈取来。”
铜镜老者摇头叹道:“臭小子,你莫要这般大意,须知那些妖孽,每个人都是自家势力精心培养的,其底牌手段并不比你少。不可轻敌啊。”
张炀沉吟片刻,轻轻点头,道:“晚辈知晓。前辈勿要忧虑。”
随后张炀收起那五具三阶傀儡,正欲告辞离去,忽而天地灵气再次震荡,如潮汐翻涌,自天边席卷而来。
他心中一动,抬头望去,便见那遥遥天际边缘,灵光翻滚,霞光冲霄,似有异象再现!
铜镜老者也在此时神色一凝,目光瞬间锁定远方天幕,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重。
就在此刻,褚玉宣匆匆而至,身形一掠落于院中,虽然声音轻柔,却难掩几分焦急之意:“前辈,陈叔叔,天星宫的异象……又出现了!”
铜镜老者闻言,缓缓点头,未多言语,只是凝视着天际良久,随后大袖一挥,空间微颤,卷起两人,瞬间消失无踪。
待张炀再次回过神来,已然出现在一座幽静高远的山巅之上。风啸山涧,松涛阵阵,脚下云雾缭绕,宛若身临九霄。
而在不远处的天穹之上,那座神秘恢弘的天星宫虚影,再次浮现于苍穹之间。其轮廓清晰可见,宫殿巍峨,琼楼林立,灵光萦绕间,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
这是第二次异象现世,且时间之近,实属诡异。
褚玉宣凝望天穹,眉宇紧锁,神情愈发凝重:“前辈……玉宣曾查阅过关于往届天星宫开启的所有记载,可从未见有类似记述。这已是第二次异象现世,天星宫却始终无开启征兆……这,到底是为何?”
铜镜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望着那天幕之上的虚影,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稳:“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谁也不知晓具体原因。如此异象,并非开启前兆……其中隐秘,难以捉摸,奇哉,奇哉。”
张炀并未出声,只是静静仰望着那浮现在天幕之上的虚影,一言不发,眸光深邃,心中暗自思索,神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