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山身着细棉布窄袖袍子,腰间挂着好几个荷包。打扮瞧着虽有几分儒雅,但他面色泛着古铜色,一看就是长年在外奔波之人。
恒国的商人皆是这副打扮,但是守着一地做生意的商人大多肤色白净。林定山这样子,多半是行商。常年各州各府跑,才有这样的肤色。
这安儿姑娘的亲爹瞧着憨厚老实,却是个行商,那憨厚老实想来也是装出来的表象,内里不知道多精明算计。
“不过是在别处收拣些老家没有的小货,运回乡里,叫大家买个稀奇,混口饭吃。”林定山讪讪地笑着。
果真是个跑商的,难怪出手还算阔绰。
曾管事没有接话,只是又问道:“瞧着令郎是读书人,能得老夫人召见,想来学问极好。”
说起自己儿女,林定山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些,脸上的神情也热络轻松了许多。
“犬子学问算不上极好,尚可,尚可。考了两三年,去年才得了个秀才功名。”
林定山尽量叫自己显摆得平静些。
余大哥说了,康儿小小年纪便考上了秀才,十分难得。也许就是因此,老夫人才想见一见。
说起此事,林定山这个做爹的,心中难免有两分骄傲。
“瞧着令郎年岁不大......”曾管事有些诧异,他以为是因着安儿姑娘在老夫人跟前得脸,家中幼弟读书尚可,老夫人才叫来瞧一瞧。
“也不小,今年便十四了。”林定山长得端方,笑起来看着更加老实无心机。
“那不是十三便中了秀才,林老弟好福气啊。安儿姑娘得老夫人信重,令郎读书了得,以后都前程似锦,叫人羡艳。”
曾管事确实有些羡艳,他机缘巧合下识了些字,别的本事没有,在侯府也能做到小管事的位置。
若是在外面,在酒楼茶馆混个掌柜、管事当当也成。
像那些良籍子弟,有功名,能科举的,一朝中榜,便是官老爷。
这林老弟,下回再来,保不齐自己便要改称其为林老爷。
林岁安带着林岁康,沿着连廊穿过侯府待客的前院,从小路过前院儿的园子,绕过中间儿隔着的湖,才到了女眷们住的后院儿。
进了内院,来往皆是女眷,不得召见的外男皆不可入内。
林岁康一路垂着头,目不斜视,守着自己的规矩和礼仪。
“快到了。”
姐弟俩闷声走着,能瞧见松鹤堂了,林岁安才开口说了句。
“好。”林岁康轻声应着。
他即便性子再稳重,头一回进这样占据整条街,有山有水有湖,亭台楼阁错落,屋宇房檐巍峨的府邸也忍不住有些恍惚。
他不敢乱看,生怕被这富贵迷了眼。
听见阿姐说快到了,他才抬起头。
瞧见不远处便是一座雅致的大宅子。
“安儿姑娘回来了?这便是令弟吧?”
松鹤堂的门房婆子笑着同林岁安打招呼,又看了跟在身后的林岁康几眼。
“啧啧,真是生得俊秀,讨人喜欢。”
林岁安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只问道:“张妈妈,里头的客,可走了?”
今儿族里一户老亲家的媳妇儿带着自己姑娘上门儿来给老夫人拜年。
林岁安走时只听那妇人说是家中困难,两个小子大了都没有出路,来求老夫人给指个路子。
林岁安只听了个开头,便听外头来传话说她阿爹和弟弟到了,老夫人便叫她去接。
后边儿,便不知道了,也不知走了没。
“还没呢,来了许久,也不怕叨扰老夫人。”
张妈妈撇了撇嘴,平日不往来,年节没听说过孝敬。突然上门,又半日不走,想来没什么好事。
闻言,林岁安点点头,“我先带我弟弟进去。”
说着,林岁安带着林岁康便进了松鹤堂。
到了正屋,林岁安叫林岁康在外面儿廊下等着,自己刚要掀了帘子进去。
便见唐小月从里面出来。
“安儿,算着时间,应当是你回来了。”
唐小月拉着林岁安的手,抬眼看了眼林岁康,只轻轻点了点头,便将林岁安拉去了一旁。
“何事?”林岁安轻声问。
“你走时来的那对母女还在里面。”唐小月悄声道。
从松鹤堂到后角门,林岁安脚程不算快,来回一趟得约莫两刻钟。她去接林岁康时,那对母女便来了,算起来大半个时辰了,还没走。
哪个族亲来给老夫人拜年,不是磕了头,说些吉祥话,最多再吃盏茶便走了。
“可是陶嬷嬷叫你来给我说的?”林岁安皱着眉问。
唐小月点点头道:“里面的那对母女有些难缠,老夫人已经烦了,叫咱们想法子轻巧地将人打发了去。”
“直接撵出去不就成了,老夫人要歇息了,她们难道还不走?”林岁安有些诧异,侯府族亲中少有这样厚脸皮的。
“陶妈妈说老夫人要歇息,那妇人还叫她姑娘去伺候老夫人更衣呢。你不知道,那妇人是族中老亲家的媳妇儿,她公爹算起来与咱们老侯爷是亲堂兄弟,且上头还有个辈分更高的在呢。今儿若是直接撵出去,年节上,明儿家里的老长辈说不得就得上门仗着辈分闹起来。”
且直接撵出去,侯府还会落下个刻薄族亲的名头。若被有心人利用,便是仗着权势六亲不认的名声也能传出去。
就是因此,屋里众人才一时间束手无策。
“以前端着,现在有事儿便打发个妇人上门来。将家中说得如何如何难,又说她两个儿子没差事,整日游手好闲怕坏了侯府名声。母女两人身上却穿金戴银,衣裳也是上好的绸缎,我瞧着,富庶得很。”
“且那妇人老想叫她闺女去给老夫人端茶倒水,捶腿揉肩,瞧着是想讨好老夫人。陶嬷嬷说,那姑娘到了婚配的年岁,说不得是想叫她留在侯府,到时候从侯府嫁出去,好攀个高枝儿。”
“......”
林岁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得这么美么?
却听唐小月又继续道:“那妇人又是个水做的,老夫人多问了两句,便抹起泪来,真真叫人厌烦。今儿大夫人二夫人和世子夫人皆赴宴去了,连个支应的都没有,不然早遣人来将人叫走,至少不能留在松鹤堂叨扰老夫人。”
林岁安心想,说不得就是专门挑了这样的日子上门膈应人。
不过若真赖着不走,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撵出去,便得想想旁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