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阳盛家后院的桂花开了,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淑兰坐在窗边,手中绣着一方帕子,针脚细密匀称,比一年前刚回盛家时好了不知多少。
“姑娘,太太让您过去一趟呢。”丫鬟轻手轻脚地进来通报。
淑兰点点头,将绣活收好。
自从和孙秀才和离回到盛家,已经整整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深居简出,除了给祖母和父亲、母亲请安,几乎不出院门。
起初是怕人闲话,后来却发现,盛家上下都无人轻视她,反而处处体贴。
正院里,李氏正在看账本,见淑兰进来,连忙招手:“淑儿来了,快来,看看这个。”
淑兰凑近一看,是母亲名下几个铺子的账目。
自从她开始帮母亲打理陪嫁产业后,这些铺子的盈利竟翻了一番。
“母亲,绸缎庄这个月又赚了二百两呢。”
淑兰指着其中一页,眼中闪着光彩:“若是把新到的苏绣单独设个柜台,价格再提三成,那些官家夫人照样会抢着要。”
李氏欣慰地看着女儿,一年前淑兰刚回来时,整日以泪洗面,哪想到如今竟在经商上显露出这般天赋。
“淑儿,有件事娘想同你商量。”
李氏拉着女儿坐下:“城南李家的夫人前日来拜访,话里话外是想为她家独子求亲的……”
淑兰的手指微微一颤,垂下眼帘:“母亲,女儿才和离不久……”
“已经一年多了。”
王氏轻叹:“李家虽是商贾,但家底殷实,那李岩今年二十有五,为人诚恳踏实。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啊。”
淑兰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那……先见见吧。”
三日后,李家公子登门拜访。
淑兰躲在屏风后,悄悄打量这个可能成为她未来夫婿的男人。
李岩身材高大,面容算不上俊朗,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
言谈举止间,没有文人那股酸腐气,反而坦率实在。
最让淑兰意外的是,李岩竟直接道:“在下知道盛大姑娘过往,但不在意。反而钦佩姑娘敢于跳出火坑的勇气,若小姐不嫌弃在下是个粗人,李某定当珍之重之。”
这般直白的表态,让淑兰心头一热。
婚事定得很快。
李家不在乎淑兰是再嫁之身,盛家看中李家人品厚道。
两个月后,淑兰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再次坐上了花轿。
这一次,没有忐忑不安,只有对未来的平静期待。
婚后的日子,是淑兰从未体验过的舒畅。
李岩虽是独子,却从不摆大男子架子。洞房花烛夜,他就坦诚相告:“我读书不成,只会做生意。娘子若愿意,家中的账目尽可过目。”
淑兰起初还拘谨,后来发现李岩是真心实意尊重她,渐渐放开了手脚。
她将盛家学来的管家本事用在李家,不出三月,府中上下焕然一新。
李老爷和夫人对这个儿媳满意得不得了,逢人便夸。
一日晚间,淑兰正在核对布庄账目,李岩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回来,一进门就兴奋地说:“娘子,好消息!我谈下了江宁府的生意,以后咱们的绸缎可以直接卖到江南去了!”
淑兰连忙起身为他更衣,却见丈夫李岩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给你带的。”
淑兰打开一看,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成色极好。
“这……太贵重了。”淑兰惊讶道。
李岩憨厚一笑:“赚钱不就是给娘子花的吗?再说了,要不是你教我在账目上那些诀窍,这单生意还谈不下来呢。”
淑兰心头一暖,主动握住丈夫粗糙的大手。
这样的情话,比孙秀才那些酸诗实在好太多了。
半年后,淑兰有了身孕。
李岩高兴得在院子里转圈,当即决定不再外出跑商,专心在本地经营。
李老夫人更是把淑兰当宝贝似的供着,天天变着法子给她补身子。
来年春天,淑兰便顺利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李岩抱着两个孩子,乐得合不拢嘴:“娘子立了大功!我李家有后了!”
淑兰靠在床头,看着丈夫笨拙地哄孩子的模样,心中满是幸福。
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被尊重,被珍视,被需要。
就在淑兰沉浸在幸福中时,孙家却每况愈下。
孙秀才靠撒泼分得淑兰一半嫁妆后,本可安稳度日。
可他心比天高,总觉得是自己怀才不遇,一心想做大事。
读书不好好读,又没个正经差事,好吃懒做。
听说海上贸易利润丰厚,便拿出大半钱财投资了一艘商船。
谁知那船主是个骗子,卷款潜逃,连个船影都没见着。
孙母哭天抢地,孙秀才却还不死心,又拿剩余的钱去倒卖茶叶。
可他哪懂什么茶道?进的尽是次品,堆在家里无人问津。
不到两年,淑兰的嫁妆就被孙秀才败得精光。
那个被孙秀才宠上天的小妾莺莺,见家中日渐拮据,竟与一个过路商人勾搭成奸,趁夜卷走了所剩无几的细软。
孙家母子气得病倒了,却也无可奈何。
就连那小妾腹中的孩子,都不是孙秀才的。
家中没了进项,连米粮都成了问题。孙母只得厚着脸皮,四处托人给儿子再说门亲事。
可孙秀才如今一没功名二没钱财,坏了名声,年纪又大了,哪有好姑娘愿意嫁他?
最后,只有一个姓马的寡妇勉强答应了。
这马氏三十有五,膀大腰圆,凶悍得很,前夫是个屠户,留给她一间肉铺和些许积蓄。
成亲当日,马氏就立下规矩:孙秀才必须每日去肉铺帮忙,在家做所有家务,否则就别想吃饭。
孙秀才哪里干过这种粗活?
可饥肠辘辘之下,不得不向人低头。
一日他偷懒没去,马氏抄起擀面杖就打,边打边骂:“真当自己还是举人老爷呢?要不是看你会算个账,老娘才不养你这废物!”
孙秀才抱头鼠窜,孙母想来劝阻,却被马氏一把推倒在地:“你个老不死的,再啰嗦老娘连你一起打!”
夜里,孙秀才揉着身上的淤青,听着隔壁马氏如雷的鼾声,突然想起淑兰的温柔体贴。
那时的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何曾受过这种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孙秀才喃喃自语,悔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