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这日,袁府的中馈对牌正式交到了华兰手中。
袁老夫人端坐正堂,将那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放在华兰手里时,脸上竟带着几分释然的笑意。
“这些年你帮着料理家务,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我年纪大了,林姨娘又有了身孕,这家就交给你了。”老夫人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和蔼。
华兰双手接过,恭敬地福了福身:“儿媳定不负母亲所托。”
走出正院,华兰长舒一口气,阳光照在她手中的钥匙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十年了,从初入袁府时战战兢兢的新妇,到如今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这条路她走得不易。
“大娘子,厨房的管事妈妈们都在花厅候着了。”
华兰点点头,整了整衣襟,步履从容地向花厅走去。
从今日起,袁府上下大小事务,都将由她定夺。
花厅内,十几位管事妈妈垂手而立。
华兰在首位坐下,不急不缓地品了口茶,才开口道:“今日起,府中规矩照旧,只添两条——其一,各房月例银子每月初五发放,不得拖延。其二,采买事项需三日报一次账目,我要亲自过目。”
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事妈妈们暗暗交换眼色——这位二奶奶如今管家,看着柔弱,可比老夫人厉害多了。
处理完家务,华兰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就听见孩子们的笑声,三岁大的男孩实哥儿正在院中追逐玩耍,穿着宝蓝色小衫,像只欢快的小蝴蝶。
七岁的庄姐儿穿着粉色小衫,围着实哥儿跑。
“娘亲!”穿宝蓝色的小家伙实哥儿眼尖,第一个发现华兰,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实哥儿慢些。”
华兰弯腰接住儿子,又搂住紧随其后的另一个:“庄姐儿今日有没有欺负弟弟?”
两个孩子性格迥异,实哥儿活泼好动,庄姐儿则安静乖巧,但鬼主意更多,常捉弄弟弟。
庄哥儿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辜:“没有,是弟弟自己摔的。”
华兰忍俊不禁,捏了捏小儿子的脸蛋:“小滑头。”
三人正闹着,院门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华兰抬头,看见袁文邵一身靛青官服,正含笑望着他们母子三人。
“爹爹回来了!”两个孩子立刻调转方向,朝父亲奔去。
袁文邵一手一个将孩子抱起,在两张小脸上各亲了一口:“想爹爹了没有?”
“想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华兰走上前,为丈夫拂去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官人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袁文邵眼中满是柔情:“听说娘子今日正式掌家,特意早些回来道贺。”
原来如此。
华兰心中一暖,接过他怀中的实哥儿:“先去更衣吧,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龙井。”
晚膳后,哄睡了两个孩子,华兰和袁文邵在院中纳凉。
“今日兵部下了文书,升我为兵部郎中。”袁文邵突然说道。
华兰惊喜地放下茶盏:“真的?这可是大喜事!”
兵部郎中是正五品,袁文邵才三十出头就升到此位,实属难得。
袁文邵握住妻子的手:“多亏娘子平日为我打点各方关系,娘子娘家又深得陛下信任,否则这位置哪轮得到我?”
华兰摇头:“是夫君自己有才干。”
她顿了顿:“不过……这位置原该是大哥的吧?”
袁文邵叹了口气:“大哥去年那桩差事办砸了,陛下很不满。母亲昨日还来哭诉,说我们二房抢了大房的风头。”
华兰了然。
袁文纯夫妇向来嫉妒二房,如今见袁文邵步步高升,心中自然不痛快。
“无妨。”
她轻拍丈夫的手:“明日我去看看母亲,带些她喜欢的苏绣料子。”
袁文邵感激地看着妻子。
这些年,若非华兰在后方周旋,他哪能心无旁骛地在官场打拼?大房那边多少次暗中使绊子,都是华兰巧妙化解的。
“娘子,真是辛苦你了。”他由衷地说。
华兰微笑:“夫妻一体,说什么辛苦。”
转眼到了端午,袁府上下忙碌非常。
这是华兰掌家后的第一个大节,她事事亲力亲为,从粽子的馅料到门上的艾草,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正午时分,袁文邵从衙门回来,见华兰还在指挥下人布置厅堂,他悄悄将她拉到一旁:“这些事,让下人盯着就行了,你别累着了。”
华兰摇头:“不碍事,今年第一次由我主持祭祖,不能出差错。”
袁文邵心疼地为她拭汗:“已经很好了,方才父亲还夸你治家有方,说袁家娶了个好媳妇。”
华兰脸一热:“真的?”
“自然是真的。”袁文邵笑道。
“父亲还说,幸好当初没听母亲的,执意让我娶了你。”
提起往事,两人都有些感慨。
当年袁老夫人一心想要娘家侄女做儿媳,百般刁难华兰。若不是袁老伯爷看中华兰的家世品行,硬是定了这门亲事,哪有他们今日的美满?
祭祖结束后,全家围坐用膳。袁老夫人难得地对华兰和颜悦色:“老二媳妇辛苦了,这粽子包得甚好。”
华兰恭敬地回话:“母亲喜欢就好。儿媳还准备了五毒饼和雄黄酒,一会儿让人送到各房去。”
“华兰如今是当家主母了,自然样样周到。”袁老伯爷道。
华兰不慌不忙,亲自夹了个粽子放到袁老伯爷面前:“父亲尝尝这咸肉粽,是按您喜欢的口味做的,肥瘦相间,还加了香菇。”
饭后,华兰则陪着老夫人和林姨娘说话。林姨娘在府中地位稳固,却对华兰十分恭敬,从不恃宠而骄。
如今又怀了身孕,袁老伯爷自然高兴。
傍晚回到自己院里,华兰累得几乎站不住。袁文邵心疼地让她躺下,亲自为她按摩肩背。
“今日又辛苦娘子了。”
他手法生涩却认真:“全家上下,就属你最操劳了。”
华兰舒服地叹了口气:“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再累也值得。”
袁文邵的手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华兰,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哪有今日的光景?”
当年分家时,大房得了七成家产,他们二房只分到三成。
是华兰精打细算,用自己的嫁妆,将有限的资产经营得蒸蒸日上。
是她在袁文邵仕途不顺时鼓励他,是她周旋于复杂的家族关系中,为二房赢得立足之地。
华兰转身握住丈夫的手:“官人说什么傻话,我们是夫妻。”
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院中传来两个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均匀而安宁。
袁文邵将妻子搂入怀中,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