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城中,常备守军三万人。
前番一场混战,折损了五千人。
庆元和韩超都很清楚,两万五千人要守住六万兵马的进攻,只是理论上能成功而已。
实际上经过上次一战,他们对安北军的战力十分清楚,何况还有那让人无法抵抗的火器存在。
所以,他们对于守住庆州,虽然积极,但保持悲观态度。
庆元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在他威逼利诱之下,招募了五千青壮协助守城,又从附近州县搜刮了六千兵马,一同进入庆州,抵御安北军。
此刻城内兵马,不增反减,来到三万六千人。
但考虑到那些临时征召的青壮顶多充任辅兵,帮着搬运擂木炮石等物,加上赶来相助的士兵良莠不齐,满打满算,城内有作战能力的正兵,还是三万人。
但是比起此前的班底,金勋、崔鼎战死,无数偏将裨将殒命,赶来的统制官等,不堪大用,所以指挥的压力,全都要押在韩超一个人身上。
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乐观得起来。
尤其是受损的士气十分要命,他们经过三天调整,也没能完全恢复,只能勉强让他们保持作战姿态。
但是此刻见安北军前来,他们还是免不得未战先怯,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韩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尤其是晋州兵马投靠安北军后,获得了巨大好处,让底层士卒很是心动。
韩超根本不敢施压,只能用升官、赏金等奖励机制来维持他们坚定立场。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跟安北军死战,或许可以杀敌建功,但是代价也是巨大的。
能立功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怕会白白牺牲,成为此战炮灰。
反之,若是投靠安北军,那是人人都有好处拿,家家都有土地分,十分明显的利害关系,他们都看得出来。
所以,他们不仅怕死,更怕死得没有价值,若是不能拼得巨大军功,让一家人无后顾之忧,那就是不值得丢掉这条性命。
但若是投诚安北军,将这些当官的抓起来送给对方将领,获得的奖赏只怕不会少,而且风险小得多。
但需要背上卖国求荣的骂名,人品会受到谴责。
只是看如今局势,这高丽怕是要亡国了,这片土地,以后是安北军的天下,他们在新朝当兵,名正言顺,骂名似乎也可以自然消除啊!
一本万利!
这些士卒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个词语。
只是,要站出来执行此事,却需要一个有足够威望和能耐的人,他们自认为自己不是那个天选之子,所以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都在观望。
先来看看第一场大战结果如何,若是还有回旋的余地,那么他们便坚定支持韩超和庆元,若是根本抵挡不住,不如早日投降,以好换取活命的机会。
心照不宣的底层士卒们,在心中筹划着自己的打算。
韩超自然有所察觉,但涉及人员太多,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乱来。
要是引起兵变,那才是得不偿失。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亲信安排在自己身边,州衙也要小心防备。
韩超将此事密告庆元,庆元当场就慌了,这还真是一个晴天霹雳,霹得他外焦里嫩。
他只觉一时之间,庆州变得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那些泥腿子们,随时可能效仿晋州那些叛军。
一旦此事在庆州上演,那他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如何是好啊?
庆元无计可施,只得把亲信人马都安排在州衙附近,随时保障他的安危。
同时,大力支持韩超实行重赏策略,稳住军心,组织这些要命的贱皮子们抵挡敌军。
城外,安北军如黑云压城一般逼近,不曾出手,就让城内风雨飘摇。
这就是打出来的威名,也是用无数胜利堆积起来的威慑力。
萧嘉穗亲自前线,居中端坐马上,抬头朝庆州看来。
迎入他眼帘的,是一座还算坚固的城池,墙上旌旗林立,人头攒动,忙忙碌碌的准备着阻敌工事。
但从他们那慌乱的神态中,能看出来这些人在害怕,在怯战。
于是,萧嘉穗对韩世忠道:“上前招降吧!”
韩世忠心道这恐怕行不通,但也不怀疑萧嘉穗的决定,当即策马而出,对着城墙上喊道:“韩超听着,我家萧军师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令你捉拿庆元,开城投降,否则大军攻城,让你庆州玉石俱焚!”
韩超听了,气得脸色发青,但还是不甘示弱道:“贼子休得胡言乱语,有本事就来攻城,本将军奉陪到底!”
韩世忠扯着高声道:“莫要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的代价很大,怕你承受不住,可知晋州姜氏结局否!”
这下算是杀人诛心,姜氏血淋淋的教训,可就在不久之前上演啊!
但是,那是姜氏愚蠢,庆州几大家族,可不是吃素的。
在没到穷途末路之时,谁愿意变得一无所有,成为人质,不得自由?
所以,韩超继续硬气道:“莫要逞口舌之利,放马过来便是!”
韩世忠闻言,当即转身回到阵前,对萧嘉穗道:“军师,敌军非但不投降,还敢向我挑衅,请指示!”
萧嘉穗闻言,有些好笑道:“既然如此,上火炮,给我轰他娘的!”
众人难得听萧嘉穗爆粗口,都很是惊喜,毕竟这才符合他们的胃口。
于是,杜慧娘主动请缨,去指挥火炮部队和投放霹雳弹的投石车。
来到阵前,杜慧娘高呼道:“军师指示,所有火力瞄准城头,覆盖射击,时间,两刻钟!”
操持火炮和投石车的将士闻言,顿时大喜。
毕竟,尽情火力覆盖敌人,是很爽的事情。
他们就怕只意思意思,那就很是不得劲儿。
于是,一众士卒纷纷领命而动,调整火炮弧度和方向,装填火药炮弹,随时准备发射。
投放霹雳弹的士卒,也同样将霹雳弹放入投放篼,拉着控制杠杆的重力绳,蓄势待发。
杜慧娘见大伙儿准备得差不多了,娇喝一声:“放!”
“嘭嘭嘭!”
“呼呼呼!”
炮弹和霹雳弹先后飞出,呼啸着朝庆州城头砸落。
不多时,城头地动山摇,炮火连天。
无数惊慌逃窜的高丽兵被击中,不是被炸飞,就是被碾成肉饼,死状触目惊心。
巨大的轰鸣声加上恐怖的攻击效果,让这些只听说没见过安北军火器的高丽兵,彻底崩溃。
他们慌乱逃下城去,找地方躲避死神。
任凭韩超如何鼓励安抚,都无济于事。
这些本就心志不坚的底层士卒,是更加急迫要规避风险,求一条生路。
于是,他们奔下城头后,开始互相通气,相约赶去留守府看看。
韩超大急,声嘶力竭的指挥他们返回岗位,坚守城池。
只是,这些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不仅毫不理睬,反而加快脚步逃走。
韩超万万没想到,不过一轮轰击,就让这些泥腿子崩溃了,说出去都丢人啊,这还是东京守军吗?
这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兵马吗?
以前也不这样啊,这安北军,究竟有何魔力啊!
当然,他也承认,此前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也从未遇上火炮、霹雳弹等威力十足的火器。
如今领教到了火器的威力,果真是让人生不出抵抗之心,莫说是这些泥腿子,就是身边亲信,也都很是慌乱,要不是他强行保持镇定,指挥及时,只怕也要出丑。
唉!难道天要亡我?
韩超哀叹意一声,也顾不得去管那些逃走的将士,只将还留在城上的士卒凝聚起来,一边躲避安北军火炮和霹雳弹,一边观察敌情。
但是,他们等了许久,不见安北军有所行动,只是一味轰击城头。
这让他很是郁闷,安北军离得太远,他根本反击不得。
就算是投石车,也够不到城外安北军,毫无疑问,他们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而且只能受着,还不了手。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也不知道这些闹人的炮火何时是个头啊,莫非是放不完的么?
好不容易挨了两刻钟,见火炮和投石车都逐渐停止攻击,韩超松了口气,抓紧时间鼓舞士气。
然而,在他以为安北军要开始近战攻城时,向前行进了一半距离的安北军又停了下来。
他正不知安北军要搞什么鬼时,就见一架架八牛弩推了出来,一张张神臂弓搬了出来,还有一大群士卒,取了黑乎乎如烧火棍一般的筒状物,斜斜对着城头进行瞄准。
大感不妙的韩超急忙道:“注意隐蔽,贼军又有新的攻击手段!”
一众高丽兵闻言,当即躲在城墙垛后面,偷眼打量城外情况。
下一刻,“咻咻咻、嘭嘭嘭”的声音响起,无数巨大的弩箭飞来,落入城头,没入城墙。
那黑糊糊的烧火棍,也冒出白烟,只见无数黑点飞来,如下了一场威力巨大的冰雹。
那些黑点落入城墙上,砸出一个个坑孔,看上去密密麻麻的,很是渗人。
防备不及的高丽兵,顿时中弹倒地,孔洞之中,流出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