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铁皮屋顶在暴雨中敲出密集的鼓点,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剧烈发抖,屏幕里中环环保()的股价像被剪断丝线的风筝,垂直砸向-15%的深渊。手机在桌面疯狂震动,老赵的怒骂透过听筒炸开:“龟儿子!老子跟了半年的碳中和龙头,咋个就跌成这副鬼样子?”
三天前的营业部晨会,4K大屏正滚动播放远达环保的涨停动画,“碳捕集技术突破”的金色字幕在LEd灯槽里流转。陈默的视线却被角落的中环环保K线图拽住——股价突破三年新高至18.7元,成交量柱却萎缩成前高的60%,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在一片红彤彤的涨幅中显得格外刺眼。
“周老师,这算不算量价背离?”他慌忙截屏发送,掌心的汗渍在手机壳上留下模糊的印子。对话框里,周远山的输入状态闪烁了三分钟,才发来条带视频的语音:“打开宁德时代2020年的周线图,看看主升浪时的量能怎么堆的。”
视频里,老人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2020年3月的量能柱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日均换手率3.2%稳稳托住股价飙升;而2022年11月的顶部区域,量能柱萎缩成稀疏的细针,换手率降至1.5%,死水一潭的成交量与股价新高形成诡异背离。“记住,”周远山的烟嗓带着电流杂音,“无量新高就是庄家画给散户的饼,比奶茶店的预收款暴雷还狠。”
陈默的拇指在融资买入键上反复摩挲。中环环保的F10资料像块磁石:雄安新区12亿污水处理订单、与德国博世的技术合作协议、社保基金新进前十大股东……他仰头灌下半罐红牛,碳酸气泡刺得胃里翻涌,杠杆账户在10:08分瞬间满仓——300万资金,押注在“碳中和政策红利”的美梦里。
次日早盘,股价逆势冲高8%,分时图上的白线如锋利的刀尖直刺云层。隔壁工位的老赵抻着脖子偷瞄他的屏幕,保温杯里的枸杞随着笑声上下沉浮:“陈老师牛逼!这波至少吃三十个点!”杯身上“劳动模范”的漆字已斑驳,那是2015年他全仓乐视网后,从破产清算组领回的唯一纪念品。
“不对劲……”陈默盯着LEVEL-2数据喃喃自语。买一位置的万手托单每30秒刷新一次,托单与撤单的频率精准得像秒表,典型的“钓鱼线”出货手法。他颤抖着点开葛兰碧量价九法则,第三条红字在屏幕上燃烧:“价格创新高而成交量递减,为顶部反转信号,主力诱多可能性极大。”
手机突然弹出大宗交易公告,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中环环保折价12%成交500万股,买方是拉萨团结路,卖方是杭州求是路。这两个在次新股上收割过他的游资席位,此刻正以“左手倒右手”的方式制造接盘假象。
第三天集合竞价,股价低开15%,融资账户的维持担保比例直接跌破130%警戒线。陈默眼睁睁看着自动强平系统启动,持仓被以15.8元的跌停价强制抛售,那是他母亲攒了三年的养老钱。周远山的视频请求在此时弹出,背景是纽约华尔街的铜牛雕像,时针正指向凌晨四点:“还记得2023年国芳集团吗?10天9板,换手率不到5%,最后跌回启动点——无量上涨就是耍流氓。”
“可这次有雄安新区的订单……”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视线扫过交易记录里的“强平通知”,仿佛看见母亲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模样。
“订单能伪造,量能不会说谎!”周远山调出宁德时代K线图,红色箭头重重划过2022年顶部区域,“2020年主升浪,每天60亿真金白银进场;2022年那波,量能缩水到20亿,全是对倒盘——资本用脚投票,散户用热血接盘。”
雷声在头顶炸响,电脑突然蓝屏,映出陈默惨白的脸。他猛然想起鑫隆烂尾楼的尽调报告,图纸上“tR-2023型供暖设备”的供应商栏里,清晰印着“中环环保子公司”的字样。那些堆在工地的蓝色集装箱,原来早就在财务报表里埋下了雷。
深夜,陈默蜷缩在24小时便利店角落,打印机吐出宁德时代五年量价数据。收银台旁,穿工作服的民工正用裂屏手机看《狂飙》,京海的枪声混着雨滴砸在卷帘门上。周远山的红笔在屏幕上圈出2020年3月:“放量突破年线,之后量能持续放大,这叫‘量价齐升’;再看2022年11月,股价新高但mAcd顶背离,量能少了七成,这就是‘死亡交叉’。”
陈默的瞳孔突然收缩——中环环保的周线图上,一模一样的死亡交叉正在形成:股价创三年新高,成交量却比2021年的次高点萎缩70%,mAcd红柱长度减半,形成教科书般的顶背离。他疯跑回出租屋,撞翻张胖子的泡面碗,汤汁溅在地板上:“你二舅厂里那批tR-2023设备……是不是用的翻新芯片?”
“日他先人!”张胖子抹着脸上的葱花骂道,“鑫隆地产拖了八个月货款,不用翻新芯片,老子的厂子早该关门大吉了!上个月还让我帮忙找渠道卖设备,说中环环保的质检报告是花钱买的……”
晨光穿透雨雾时,陈默在交易日志上写下三条血的教训,钢笔尖几乎戳穿纸页:
1. 无量新高必回撤:量能是股价的氧气,没有真金白银的新高只是镜中花;
2. 大宗折价超10%即危险信号:游资常用马甲对倒,折价越大,镰刀越锋利;
3. 产业链尽调要穿透:图纸上的供应商名称,比K线图上的阳线更诚实。
手机突然弹出推送,证监会官网发布公告:“中环环保董事长因涉嫌财务造假被立案调查。”陈默盯着鑫隆烂尾楼图纸上的设备编号,突然发现那串数字与中环环保的股票代码惊人相似——,正是tR-2023设备的质检报告编号。
便利店的霓虹灯在雨后泛着冷光,陈默新贴的便签在屏幕边随风飘动,葛兰碧第八法则用红笔圈得醒目:“成交量持续增加而股价持平,为转势信号,往往是主力建仓时机。”楼下传来快递员的喊叫声,他拆开周远山寄来的加密U盘,全息投影在墙面展开,某医药股的筹码分布图显示:三个月换手率高达283%,单峰密集区牢牢锁定在12元成本线,那是2024年新冠药龙头的前身。
手机震动,李总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陈老师,鑫隆抵押设备里的芯片检测结果出来了……和您猜想的一样,是688***的翻新件,而供应商的关联方,正是中环环保的第二大股东。”
窗外,暴雨渐歇,城中村的电线在风中摇晃,像极了中环环保暴跌时的分时图。陈默摸着口袋里的锂云母标本,那是在鑫隆工地捡的——石头上的“tR-2023”刻痕,此刻仿佛变成了无数个问号,串联起所有的财务造假、量价背离与游资收割。他终于明白,在资本市场,每根K线都是量能的影子,而量能的背后,永远藏着产业链的真实博弈,那些被忽视的细节,终将在某个暴雨夜,变成刺破泡沫的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