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后,夜色如幕而至,宫灯悉数点亮。
南璃君一身明黄色的华服,于数十女官和宫人簇拥之中而来。
众人皆叩拜东宫千岁,歌舞和夜宴正式开始。
远远的,云琛瞧见女官之首除了菘蓝,竟还有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云琛笑着看过去,知罗也柔柔一笑,点头还礼。
南璃君落座高座,菘蓝与知罗一右一左而立,宛如两颗明珠衬着琼月,十分美丽。
入京之后,云琛和霍乾念已听说两件奇闻,其中一件正是关于知罗的。
说是知罗以戴罪之身入宫,竟意外十分得南璃君眼缘。
南璃君向来惜才,一直大力培养女官,便叫知罗戴罪立功,在身边侍奉。
女官虽说是“官”,说到底不过是可以替南璃君办理公务的高级婢女,与知罗从前有正经官衔和俸禄的军师身份大不相同。
云琛没想到,只短短几个月而已,知罗竟能做到和菘蓝齐平。
看到知罗安然无恙,云琛心中宽慰许多,她想问问霍乾念,是不是又在背后动用了许多人力财力,才能转圜如此,扭头却见——
自那美妙的舞乐声一出来,霍乾念和曹放等人的脸色更差了。
曹放皱着眉头,连连叹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段捷和孟剑云低头喝闷酒,时不时苦笑一声。
霍乾念沉默地坐着,拨拉着面前一只汝窑描金广口碗里的青笋,几乎将笋子搅碎成糊状,才一口闷掉。
看着霍乾念几人的样子,云望若有所思,眼神透出无奈和思虑。
云琛左看看,右看看。
她知道气氛不太对,但怎么感觉人人都明白,就她跟没长脑子似的,完全不懂怎么回事。
她正学着云望的样子思考,忽听一声急促的战鼓声响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瞬间从席位上弹起,下意识摸向腰间,神情警戒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突然动作惊了一跳。
霍乾念和曹放几人同云琛一样,都后背一挺,面色微变,只是不像云琛那样反应大。
云望看了圈纷纷注目的众人,抬手轻扯云琛的袖子,温声道:
“是要作战舞的战鼓,不是敌军来犯的信鼓。云将军不必紧张,安心用宴吧。”
云琛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见众人都异样地看着自己,还有几人捂嘴在笑,菘蓝更是一脸讥笑。倒是知罗一脸担忧,微微蹙眉望着她。
她尴尬地道声“抱歉”,重新坐回去,不好意思地看向云望,感觉自己又犯傻,给他添麻烦了。
但这次,云望既没有悄悄踢她的腿,也没有紧急救场的无语。
他抬手将桌上热乎的牛乳倒进云琛面前的燕窝里,垂下情绪涌动的眼眸,轻声道:
“云将军吃吧,暖胃压惊的。”
此时,一群少年已敲着战鼓、跳着战舞,行至舞台中央。
激越的鼓声与洒脱的舞蹈交相辉映,气势威武蓬勃,看得众人振奋不已,纷纷鼓掌赞叹。
一曲舞罢,南璃君十分高兴,笑问云琛:
“方才云将军听到鼓声,是误以为敌军来犯吗?说明这鼓声逼真,宫中乐师用心了。”
云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脸:
“末将失仪,请殿下恕罪。”
南璃君不在意地笑笑,而后神色暗下,有些沉痛地说:
“如今楠国三面受敌,全靠五位将军血战以守国土。此次召诸位将军前来,一则休养生息,否则那样长年累月地守在前线,实在太过辛苦;
看云将军方才那般可知,诸位将军已疲累至极。二则适逢中秋,阖家团圆,国亦团圆,夜宴之后,请诸位将军详细述职,以备后续全力之战。”
南璃君说完,菘蓝捧出东宫令,赐霍乾念和曹放几人黄金、珠宝及玉石无数,以示犒劳。
菘蓝宣读完毕,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没有人起来谢恩。
以霍乾念为首的五个武将都坐着一动不动。
五人之中,霍乾念官职最高,他不率先起身,其他四人不好先动。
云琛有些不安地看向霍乾念,后者在场面冷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在南璃君难看至极的脸色中缓缓站起。
“谢殿下恩典。”霍乾念面无表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而后道:
“不如请诸位大臣先用宴,臣随殿下先去述职如何?”
“好。”南璃君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待二人走后,席上众人神态各异,都咂摸出两分滋味。
比起南璃君这个东宫储君,霍乾念既为楠国首富,又有三十万精锐大军在手,在朝势力与日俱增,家族更树大根深不可撼动。
从二人方才对话来看,竟是霍乾念的气势更令人忌惮。
只一句话,南璃君纵使脸色难看,也不得不乖乖离席,抛下她精心准备的中秋夜宴,去听什么“述职”。
云望将所有人或唏嘘、或惊异、或幸灾乐祸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忧虑不已。